入夏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帅府的青石板路被淋得发亮。裴昀站在廊下,一身玄色劲装被雨水打湿了边角,怀里却紧紧护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城南沈记的桂花糕——沈清辞最爱吃的。
“站在这里做什么?”裴言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有的沉冽。他刚从演武场回来,墨色披风上还沾着雨珠,目光扫过儿子怀里的油纸包,眉峰微蹙,“又去见那沈家姑娘了?”
裴昀点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嗯。”
这副性子倒是随了裴言知,清冷寡言,偏生认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温予宁端着姜茶从内室出来,见父子俩站在雨里对峙,无奈地叹了口气:“先进来再说,小心着凉。”
裴言知没动,视线落在儿子身上,像在审视军情:“我问过沈尚书,那姑娘自幼体弱,恐难担帅府主母之责。”
“我娶她,不是让她担责的。”裴昀抬眼,眼神里的执拗和当年的裴言知如出一辙,“儿子的婚事,儿子自己做主。”
“反了你了!”裴言知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手不自觉地按向腰间——那里原是佩剑的位置,却被温予宁悄悄按住。
“多大的人了,跟孩子置什么气。”温予宁把姜茶塞进他手里,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捏了下,“昀儿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越是硬逼,越是逆反。”
裴言知的火气被她这一下捏散了大半,却还是瞪了儿子一眼,转身跟着温予宁进了内室。刚进门,他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软榻,惹得温予宁惊呼:“你干什么?昀儿还在呢!”
“他看着就是。”裴言知把她放在榻上,顺手拿过毯子裹住她,语气不容置疑,“刚淋了雨,仔细受寒。”
裴昀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低头替母亲擦去鬓角的水珠,指腹擦过母亲脸颊时,那双眼在军务上能冻死人的眸子,竟漫着化不开的温柔。他早已习惯这般场景,却还是觉得碍眼,转身就要走,却被温予宁叫住。
“清辞那孩子我见过,”温予宁掀开毯子一角,对儿子招手,“性子温顺,眼神干净,是个好姑娘。你既喜欢,娘不反对。”
裴昀脚步一顿,冷硬的侧脸柔和了些:“谢娘。”
“谢什么?”裴言知忽然开口,指尖划过温予宁的下颌,带着点刻意的亲昵,“你娘说了算,我没意见。”话虽如此,眼神却瞟向儿子,带着点“算你识相”的意味。
温予宁被他这小动作逗笑了,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别在孩子面前没正形。”
裴言知捉住她的手,凑到唇边轻吻,目光却睨着门口的儿子,像在宣示主权:“我亲我媳妇,天经地义。”
裴昀:“……” 他觉得自己该早点把沈清辞娶进门,至少家里能多个人,分担这份过于浓稠的“恩爱”。
三日后,沈清辞被请到府里吃茶。她穿着件月白色的襦裙,怯生生地站在廊下,手里攥着帕子,看见裴昀从假山后走来,眼里才泛起些微暖意。
“别怕,我爹娘很好相处。”裴昀走到她身边,声音不自觉放软了些,却还是那副清冷模样,“我爹……他就是看着凶。”
话音刚落,就见裴言知陪着温予宁从月亮门走来。裴言知穿着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时,带着审视的锐利,倒真把小姑娘吓得往后缩了缩。
“沈姑娘来了。”温予宁笑着打招呼,刚要往前走,就被裴言知拦腰抱住,打横往正厅走,“地上滑,我抱你。”
沈清辞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连裴昀都皱了眉——好好的路,哪来的滑?
正厅里,裴言知把温予宁放在主位,自己坐在她身边,伸手就替她剥起了荔枝,指尖的薄茧避开果蒂,动作熟练得像练过千百遍。温予宁嗔怪地看他:“自己吃。”
“你爱吃。”他把剥好的荔枝递到她嘴边,眼神宠溺,完全没把旁边的两个年轻人放在眼里。
沈清辞捧着茶杯,指尖微微发颤。她早听说裴大帅对夫人宠得无法无天,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半点不假——那眼神,那动作,哪是宠,分明是把夫人当成了命根子。
“听说沈姑娘懂医术?”裴言知忽然开口,目光终于从温予宁脸上移开,落在沈清辞身上。
“略懂些皮毛,家传的。”沈清辞连忙起身回话,声音细若蚊蚋。
“哦?”裴言知挑眉,“那正好,予宁近来总说心口闷,你替她看看。”
沈清辞一愣,看向温予宁,见她眼里带着笑意,便定了定神,走上前替她搭脉。指尖刚触到温予宁的手腕,就见裴言知的眼神陡然沉了下去,像在说“敢伤她分毫,我拆了你沈家”。
她心头一紧,连忙收回手,轻声道:“夫人脉象平稳,许是天热烦闷,我回去配些安神的香包送来便是。”
“有劳沈姑娘。”温予宁笑着点头,见裴言知还盯着人家姑娘,便伸手在桌下掐了他一把。
裴言知吃痛,却没作声,只是转头看向儿子,眼神里带着警告——看好你的人,别让她在你娘面前动手动脚。
裴昀接收到父亲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将沈清辞护在身后,语气依旧清冷:“清辞的医术很好,祖父的旧疾都是她调理好的。”
这护犊子的模样,倒让裴言知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午膳时,裴言知特意让厨房做了沈清辞爱吃的几道菜,却每样都先夹给温予宁,柔声问:“尝尝这个,你上次说想吃。”
温予宁无奈地看他:“给孩子们也夹点。”
“他们自己有手。”裴言知理直气壮,却在温予宁瞪他时,不情不愿地给裴昀夹了一筷子,至于沈清辞——他选择性忽略了。
沈清辞低头扒着饭,眼角的余光瞥见裴言知替温予宁擦嘴角的米粒,动作自然又亲昵,忽然觉得心里的紧张淡了许多。这样的裴大帅,哪里是传言里的冷面阎罗,分明就是个围着夫人转的寻常丈夫。
饭后,温予宁拉着沈清辞去了花园,留下父子俩在正厅。
“那姑娘,你当真喜欢?”裴言知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裴昀点头,“儿子想下月求娶。”
“急什么?”裴言知哼了一声。
裴昀:“……”
“不过,”裴言知话锋一转,“她看你的眼神,倒像你娘当年看我。”他想温予宁和他在一起,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既然喜欢,就好好待人家,别学那些浪荡子。”
裴昀愣住了,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把母亲护在怀里,自己闯了祸,母亲一求情,再冷的脸色也会软下来。原来这强势的宠爱,是会遗传的。
“儿子知道。”裴昀的声音柔和了些,“我会护着她。”
花园里,温予宁正给沈清辞摘栀子花。雪白的花瓣落在她掌心,像堆了些月光。
“言知就是那性子,看着凶,其实心软。”温予宁笑着说,“他对我……是有点太黏人了。”
沈清辞忍不住笑了:“大帅待夫人真好,清辞从未见过这般恩爱的夫妻。”
“等你嫁过来就知道了,”温予宁把花递给她,“昀儿看着冷,心里热着呢,跟他爹一个样。”
正说着,就见裴言知大步走来,不由分说地把温予宁抱起来:“风大了,回去了。”
“你怎么又来了?”温予宁拍着他的肩膀,却在看到他眼底的笑意时,乖乖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裴言知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动作自然得像呼吸,完全没避讳旁边的两个年轻人。裴昀皱了皱眉,伸手揽过沈清辞的肩,把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语气依旧清冷:“我们也回去吧。”
沈清辞的脸颊红得像晚霞,却忍不住回头,看裴言知抱着温予宁走进月亮门,阳光落在他们交叠的身影上,像幅浸了蜜的画。她忽然觉得,嫁进这样的帅府,好像也不错。
夜里,温予宁靠在裴言知怀里,听他讲当年追她的趣事。窗外的蝉鸣声声,混着他低沉的嗓音,像首温柔的催眠曲。
“你今日对清辞,是不是太凶了?”温予宁戳了戳他的胸口。
“我那是替昀儿把关。”裴言知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再说了,在我心里,谁都没你重要。”他低头,吻住她的唇,辗转厮磨,带着点霸道的温柔,“连儿子都不行。”
温予宁笑着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交缠的手上,无名指上的玉戒泛着温润的光。
她忽然想起系统消失前的话,想起这二十多年的岁月,原来最动人的,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这样寻常的夜里,他强势的宠爱里藏着的温柔,他清冷的眉眼间只对她流露的暖意。
就像裴昀对沈清辞,沉默的守护里藏着笃定;像裴言知对她,强势的占有里裹着珍惜。这血脉里的深情,从来都一样,笨拙却虔诚,从年少到白头,生生不息。
“言知,”温予宁轻声说,“我们真幸福啊。”
裴言知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窗外的月光正好,蝉鸣正好,怀里的人也正好,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