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予宁收到苏洛递来的喜帖时,指尖刚抚过窗台上新绽的茉莉。粉白的笺纸上,“苏洛”与“温明诚”两个名字并排落在红双喜旁,墨迹温润,像极了哥哥平日里写字的笔锋。
“定在下月初六,”苏洛坐在对面的梨花木椅上,手里转着只青瓷茶杯,耳尖比去年初见时更红了些,“前几日去庙里求了签,说是宜嫁娶。”
温予宁将喜帖轻轻放在描金托盘里,抬眼时正撞见苏洛眼底的紧张,忍不住笑了:“哥哥前晚还在书房练字,写的都是‘百年好合’,说是要贴满整个院子。”
苏洛“噗嗤”笑出声,指尖在杯沿划了个圈:“他就是这样,总把心思藏在细处。上次我随口说喜欢城南那家铺子的糖画,转天他就带着匠人来府里,说要学了给我做一辈子。”她说着低头抿了口茶,声音里的甜意像浸了蜜,“以前总觉得他温吞,如今才懂,这性子原是最靠得住的。”
正说着,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裴言知一身藏青常服走进来,手里提着只食盒,见苏洛在,微微颔首致意,转身便将食盒递到温予宁面前:“刚路过东街,买了你爱吃的杏仁酥。”
温予宁接过食盒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想起昨夜他处理军务到深夜,今早却依旧记得绕远路买点心,心头暖得发涨。苏洛在一旁看得真切,打趣道:“裴将军如今是越来越会疼人了,不像我们家明诚,只会笨手笨脚地学做糖画。”
裴言知眉梢微扬,难得接话:“温大哥的心意,才是最珍贵的。”他将温予宁散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前几日见他在库房翻找旧物,说是要把温家祖传的玉镯找出来,给你当聘礼。”
苏洛闻言一愣,随即眼眶就红了。她自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长大,见惯了刀光剑影,原以为嫁人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却没料到温明诚竟连这些旧例都记得周全。
“他总说我是女中豪杰,不用讲究这些,”苏洛吸了吸鼻子,语气却带着笑,“原来都是哄我的。”
温予宁递过帕子,想起去年此时,苏洛还在帅府回廊里故作镇定地说“与裴将军只有一面之缘”,如今提起哥哥,眼底的欢喜藏都藏不住。缘分这东西,果然奇妙得很。
三日后,温府开始忙着布置喜堂。温明诚亲自爬上梯子贴囍字,苏洛在底下举着浆糊桶,时不时叮嘱“左边再高些”。阳光穿过廊下的紫藤花,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像幅浸了暖调的画。
裴言知陪着温予宁来看热闹,见温明诚踮脚时险些不稳,苏洛伸手去扶,两人撞在一起的模样,忍不住低声对温予宁说:“温大哥倒是比我想象中紧张。”
温予宁望着哥哥耳根的红晕,轻声道:“他从前总说,要找个能陪他看遍书房字画的人,如今找到了。”她转头看向裴言知,见他正望着自己,眼底的温柔比春日阳光还暖,“就像你说的,总要遇到那个人,才知道什么是牵挂。”
裴言知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玉戒——那是他寻遍玉石匠人,照着她的指围定做的,戒面雕着极小的并蒂莲,与成婚时那支玉簪遥遥相对。“那日在别院摘的栀子花,我让人做成了香膏,”他忽然说,“放在你妆匣最下层了。”
温予宁心头一动。去年夏日在城郊别院,满园栀子花香里,他说“遇见你,才知道石头也会动心”,原来他连那时候的香气都记着。
婚期前一日,苏洛住进了温府的客房。夜里,温予宁陪着她坐在窗前,看月光淌过院里的石榴树。苏洛捧着件绣了一半的嫁衣,针脚细密,正是她亲手绣的龙凤呈祥。
“明日一早,他就要从正门进来迎娶了,”苏洛指尖抚过嫁衣上的金线,声音轻轻的,“小时候看别人成婚,总觉得热闹,轮到自己才发现,原来最让人慌的,是想到往后余生,身边都是同一个人。”
温予宁想起自己成婚那日,裴言知穿着大红喜服站在堂前,眼神亮得惊人,仿佛把半生的光都攒在了那一眼里。她伸手握住苏洛的手:“哥哥今早偷偷跟我说,他准备了支新曲子,要在拜堂后弹给你听。他练了三个月,指尖都磨出茧了。”
苏洛猛地抬头,眼里闪着水光:“他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因为他想给你惊喜啊。”温予宁笑了,“就像裴言知,总在我想不到的时候,递上一块热乎的糕点,或是带回一支新开的花。”
第二日天未亮,温府就热闹起来。鞭炮声里,温明诚穿着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停在门口。他平日里温润的眉眼,今日添了几分紧张,却在看到苏洛穿着嫁衣走出房门时,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辰。
苏洛被喜娘扶着,红盖头下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她听见温明诚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却无比清晰:“洛洛,往后我护着你。”
拜堂时,温予宁站在侧厅,看两人对着天地鞠躬,看哥哥小心翼翼地掀起苏洛的盖头,看他们四目相对时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裴言知悄悄递过帕子,指尖擦过她的眼角:“傻丫头,该高兴才是。”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安抚的力量。温予宁抬头望他,见他正望着自己,眼底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春水。她忽然想起去年那个栀子花香弥漫的午后,他说“要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你面前”,原来他真的做到了。
喜宴上,温明诚抱着吉他坐在台上,指尖拨动琴弦。他弹的是支新曲子,旋律温柔,像月光淌过溪流。苏洛坐在台下,望着他的眼神,盛满了整个春天的暖意。
裴言知给温予宁剥着橘子,指尖的薄茧蹭过她的掌心,还是那阵微麻的痒。温予宁咬下一块橘子,忽然说:“你看,他们多好。”
“我们也一样。”裴言知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等忙完这阵,带你去江南。听说那里的春天,桃花能开遍整个山坡。”
温予宁望着他,见他眼底映着烛火,亮得像落了星子。她忽然想起系统消失前那句“每个人都在奔向自己的缘分”,原来真的是这样。无论是苏洛与哥哥细水长流的温柔,还是她与裴言知从锋芒到柔软的转变,都是缘分最好的模样。
夜深时,宾客渐渐散去。温予宁站在廊下,看苏洛被温明诚牵着走进新房,红烛映着两人交握的手,暖融融的。裴言知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冷不冷?”
温予宁摇摇头,往他怀里缩了缩。夜风带着桂花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让人安心。她忽然想起去年那个有栀子花香的夜晚,他说“只要我活着,就会一直这样疼你,护你”,原来承诺这东西,真的能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变得比金石还坚。
“言知,”她轻声说,“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一直这样的,对吗?”
裴言知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些,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会。”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像在确认一件稀世珍宝,“不止这辈子,下辈子也一样。”
月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两人交缠的手上。远处传来新房里隐约的笑声,近处是他沉稳的心跳。温予宁闭上眼睛,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原来这世间最好的缘分,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这样寻常的夜晚里,他在身边,岁月安稳,连风都带着甜。
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风雨,或许还会有波折,但只要身边有他,便什么都不用怕了。就像苏洛与哥哥,就像她与裴言知,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缘分里,慢慢走向往后余生,一步一步,踏实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