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诚看着自家妹妹对着那支翡翠玉兰簪出神,指尖在簪身上轻轻摩挲的样子,心里头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自打从帅府回来,予宁就没怎么说过话,可发间那抹碧绿却亮得扎眼,任谁都看得出少帅的心思。
“予宁,”他试探着开口,端起桌上的参茶递过去,“裴少帅……这几日没再派人来?”
温予宁抬眸时,眼尾带着点刚睡醒的水汽,发间玉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温润的光。“来了,”她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白瓷,“送了些东苑的藏书,还有些新式的西洋镜。”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副官恭敬的声音:“温小姐,少帅说您昨日提过想看《千里江山图》的摹本,特意让人从库房取来了,让小的给您送过来。”
温明诚眼皮一跳,看着妹妹起身去接那个沉甸甸的木盒,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他这个妹妹自小体弱,性子也向来清淡,何时对这些名贵字画动过心思?分明是裴言知借着由头来亲近。
“宿主!裴言知的副官刚才跟管家打听您今早吃了什么!这是想掌握您的饮食起居啊!”脑脑海里咋咋呼呼,“而且他特意避开了所有可能遇到苏洛的路线!今早苏洛在商会门口等了半小时想递请愿书,他愣是让司机绕路走了后门!”
温予宁打开木盒时,呼吸微微一滞。那卷摹本装裱得极为精致,卷轴末端还系着枚小巧的玉佩,正是她上次在东苑看书时,随口说喜欢的那款和田暖玉。
“少帅还说,”副官躬身补充,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若是温小姐看得累了,帅府西院的荷花开得正好,他备了船,想请您去赏玩。”
温明诚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赏荷?裴言知那种恨不得把临江城都攥在手里的人,竟有闲情逸致陪自家妹妹游船?他正想找个借口推辞,却见予宁已经点了头。
“替我谢过少帅,”她声音清浅,指尖轻轻拂过卷轴上的水纹,“告诉少帅,申时三刻,我准时到。”
副官走后,温明诚终于忍不住拉住妹妹的手腕:“予宁!你疯了?裴言知是什么人?他对苏家小姐那样冷淡,对你却……”
“大哥,”温予宁打断他,转身时发间玉簪轻晃,映得她眼底仿佛盛着水光,“他对苏洛小姐冷淡,或许只是性情使然。再说,我与他不过是谈些诗词字画,有何不妥?”
她没说的是,方才已经尖叫着播报——苏洛带着学生在帅府外请愿,裴言知不仅没露面,还让人送了句话:“让温小姐的兄长劝劝这些学子,莫要扰了她看书的清静。”
温明诚被妹妹堵得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她转身回房换衣裳。窗外的阳光落在她素色的裙摆上,竟与发间的翡翠簪相映成趣,那画面和谐得让他心头直发紧。
申时三刻的帅府西院,荷叶田田,粉白的荷花在风里轻轻摇曳。裴言知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褪去了军装的凛冽,倒添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气度。他亲自撑着乌木船桨,看着温予宁坐在船头,指尖轻触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宿主!裴言知的目光黏在您手上了!他刚才偷偷调整了船的方向,就为了让您晒到更柔和的阳光!”的声音里满是无奈,“苏洛就在岸边柳树下!举着请愿书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裴言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温予宁顺着水波望去,果然看见柳树下那个蓝布学生裙的身影,风吹起她手里的纸页,字迹隐约可见。她正想开口,手腕却忽然被握住。
裴言知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轻轻攥住她细瘦的手腕时,力道却格外轻柔。“水里凉,”他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小心伤了身子。”
温予宁低头,看见他袖口绣着的暗纹——竟是朵小小的玉兰花,与她发间的簪子遥相呼应。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挣了挣,没挣开。
“少帅,”她试图转移话题,目光投向岸边,“那边好像有学生……”
“不必管。”裴言知打断她,将船划向荷塘深处,荷叶的清香扑面而来,隔绝了岸边的动静,“今日只看荷花。”
他忽然从怀里拿出个小巧的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对银耳环,坠子是两颗圆润的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上次见你耳垂空着,”他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递过一块寻常物件,“想着或许合衬。”
温予宁看着他指尖捏着的耳环,忽然想起大哥今早紧锁的眉头。她正想推辞,却见裴言知忽然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温会长刚才派人来问,说你喜欢吃城南的绿豆糕。”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戏谑的笑意,“我让人去买了,等下船送你回去。”
温予宁心头一震,原来大哥刚才借口出去办事,是去给裴言知递消息了?她转头时撞进他的眼眸,那里盛着满满的笑意,像揉碎了的星光,让她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岸边的苏洛看着那艘越划越远的乌木船,手里的请愿书被风撕出个小口。她不明白,为何传闻中关注教育的裴少帅,会对她们的诉求视而不见,却有闲情逸致陪一位闺阁小姐赏荷。副官刚才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少帅说,温小姐不喜吵闹。”
船到荷塘中央时,裴言知忽然停了桨。满池荷花环绕,蝉鸣与蛙声交织,倒生出几分与世隔绝的静谧。他伸手替温予宁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予宁,”他忽然换了称呼,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下月的中秋宴,跟我一起去。”
不是询问,是笃定的宣告。温予宁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没有了往日的审视与探究,只有毫不掩饰的温柔,像这满池的月光,要将她整个人都溺毙其中。
“宿主!裴言知对您的称呼变了!好感度突破90了!”的声音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激动,“他刚才看您的眼神!系统检测到‘此生唯一’的情感波动!苏洛那边彻底没希望了!”
温予宁没理会系统的尖叫,只觉得耳尖发烫。她低头看向水面,看见自己的倒影里,发间的翡翠簪与他袖口的玉兰花交相辉映,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回程的路上,温明诚看着妹妹耳上新增的珍珠耳环,又看看她手里提着的绿豆糕盒子,终是叹了口气。“予宁,”他替她拢了拢车帘,“裴少帅……是真心待你。”
温予宁没说话,只是指尖轻轻碰了碰耳上的珍珠。车窗外,帅府的轮廓渐渐远去,可那抹属于裴言知的雪松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尖。她忽然想起方才在荷塘中央,他低头时落在她发间的目光,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
或许,不用再纠结什么任务了。温予宁望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唇角悄悄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发间的翡翠玉兰簪在暮色里闪着温润的光,像一颗悄然萌动的心,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安稳角落。
而帅府深处,裴言知站在书房窗前,看着那辆远去的汽车,指尖摩挲着方才温予宁碰过的船桨,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副官进来禀报时,他只淡淡吩咐:“把苏小姐送来的请愿书收起来,别让温小姐看见心烦。”
至于什么进步学子,什么家国大义,在这一刻,都远不如荷塘里那抹素色身影重要。他想要的,从来只有她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