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沈砚卿的直升机降落在沪市一处私密性极高的医疗中心楼顶。早已接到通知的楚清辞,带着李铮和医疗团队等候在停机坪。
舱门打开,首先被抬下来的是虚弱但生命体征平稳的邓明,立刻被送往病房进行详细检查和保护性监护。
随后,沈砚卿才出现在舱门口。他额角贴着醒目的纱布,边缘还隐隐渗着一点暗红,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显得有些苍白,平日一丝不苟的黑色作战服上沾满了尘土和干涸的血迹(大部分是敌人的),但他身姿依旧挺拔,眼神在接触到楚清辞目光的瞬间,锐利中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楚清辞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她快步迎了上去,在他踏下舷梯时,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他。
沈砚卿却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手,声音带着一夜鏖战后的沙哑,却依旧平稳:“我没事。”
他不想在她面前显露过多脆弱,哪怕只是可能存在的踉跄。
楚清辞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自然地收回,但目光却紧紧锁在他额角的伤和略显疲惫的脸上,那无声的坚持比言语更让她心疼。她没再试图搀扶,只是紧跟在他身侧,一起走向早已准备好的VIp检查室。
“医生已经准备好了,全面检查一下。”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沈砚卿“嗯”了一声,没有反对。
在检查室外等待的时间,楚清辞坐立难安。李铮低声汇报着邓明初步检查结果良好,只是受了惊吓需要休养,但她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直到医生出来,告知沈砚卿除了额角皮外伤和轻微脑震荡,以及一些软组织挫伤外,并无大碍,只需静养观察几天,楚清辞悬了一夜的心才真正落回实处。
沈砚卿拒绝了住院的建议,只在检查室简单处理了伤口,换上了李铮送来的干净衬衫和西装裤,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股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已然回归。
他看向楚清辞:“邓明情况稳定了,可以问话了。”
在一间绝对隔音的密室里,楚清辞和沈砚卿坐在邓明对面。邓明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但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恐惧。
“邓叔,”楚清辞的声音尽量放得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是清辞,楚宏远的女儿。”
邓明看着楚清辞,眼圈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大小姐……真的是你……你长大了,和你妈妈真像……”
“邓叔,我需要知道十年前,楚氏破产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爸爸他……”楚清辞深吸一口气,问出了藏在心底十年的问题。
邓明老泪纵横,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是顾怀瑾……全都是他设计的!他早就觊觎楚氏的核心技术和渠道。当年,他利用楚总对他的信任,先是诱导楚总进行了一次错误的海外矿产投资,导致集团资金链出现巨大缺口……”
“然后,他里应外合,在集团最困难的时候,串通财务总监做假账,夸大亏损,制造楚氏即将资不抵债的假象,逼得银行和供应商纷纷上门催债……”
“这还不够!”邓明情绪激动起来,“他知道楚总手里有一份即将研发成功的、足以改变行业格局的新型材料配方!他威逼利诱我,让我偷出配方的核心实验数据!我……我当时鬼迷心窍,欠了巨额赌债,他答应帮我还债……我……我对不起楚总啊!”
邓明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楚清辞紧紧握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身体因为愤怒和悲伤而微微颤抖。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当年的背叛细节,依旧如同刀割。
沈砚卿沉默地伸出手,覆盖在她紧握的拳头上,温热干燥的掌心带来一丝坚定的力量。楚清辞微微一颤,没有挣脱,反而像是抓住了浮木般,反手抓住了他的几根手指,汲取着他传递过来的支撑。
邓明继续哭诉:“我偷出数据后,没多久,楚总就……就心脏病发去世了。顾怀瑾顺势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楚氏的核心资产,那个配方经过修改,就成了后来顾氏起家的‘天工一号’!他承诺给我的钱,大部分也都没给,还威胁我如果敢说出去,就让我全家不好过……我只好躲了起来,一躲就是十年……”
密室里一片沉寂,只有邓明压抑的哭声。
真相,血淋淋地铺陈在面前。顾怀瑾,不仅是商业上的恶意竞争,更是导致父亲含恨而终的直接推手!
安排好邓明的安全和后续的律师取证事宜后,沈砚卿和楚清辞回到了他的顶层公寓。
此时已是深夜。公寓里只开了几盏暖黄的壁灯,柔和的光线驱散了一些沉重。
楚清辞依旧沉浸在得知真相的悲愤与哀伤中,坐在沙发上,眼神有些空茫。十年隐忍,目标明确,但当仇恨被如此具体地证实,带来的不仅是快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无和疲惫。
沈砚卿没有打扰她,只是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儿,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出来,递到她面前。
“喝了,会好睡一点。”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楚清辞抬起头,看着他。他换下了西装,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额角的纱布在暖光下不再那么刺眼,反而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他站在那里,手里端着牛奶,眼神平静而深邃。
这一刻,他不是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帝王,只是一个在她需要时,给予无声陪伴和细微关怀的男人。
她接过牛奶,温热的瓷杯暖着冰凉的指尖。她小口啜饮着,甜暖的液体滑入喉咙,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心底的寒意。
“谢谢。”她轻声说,不仅仅是为了这杯牛奶。
沈砚卿在她身边坐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没有靠近给她压力,也没有远离显得疏离。
“邓明的证词和提供的线索,加上我们之前掌握的‘寰宇’专利瑕疵以及王美琳参与资金运作的证据,已经足够组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他平静地开始分析局势,将她的思绪从情绪漩涡中拉回到现实的战场。
“顾怀瑾涉嫌商业欺诈、窃取商业机密、不正当竞争,甚至可能涉及更严重的刑事犯罪。王美琳作为共犯,也难逃干系。”
楚清辞放下杯子,眼神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你想怎么做?”
“证据已经齐全,但直接抛出,固然能让顾怀瑾身败名裂,却未必能让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沈砚卿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寰宇并购案’还在进行,顾氏的大部分流动资金都压在了上面,甚至可能还加了杠杆。”
楚清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在并购案上,给他致命一击?让他亲眼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帝国,在即将触碰到最大利益时,轰然倒塌?”
“没错。”沈砚卿颔首,“我们要让他,求仁得仁。”
他的计划冷酷而精准。不仅要让顾怀瑾接受法律制裁,还要让他品尝从云端跌落、财富尽失的极致痛苦。
“我同意。”楚清辞没有任何犹豫。对顾怀瑾这样的人,单纯的牢狱之灾太便宜他了。
商讨完后续计划,夜更深了。楚清辞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去休息吧。”沈砚卿看着她眼下的青黑,说道,“客房已经准备好。”
楚清辞点点头,起身走向客房。在门口,她停下脚步,回过头。
暖黄的灯光下,沈砚卿依旧坐在沙发上,侧影挺拔而安静,仿佛一座永远不会倒塌的灯塔。
“沈砚卿,”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也谢谢你……平安回来。”
说完,她迅速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心跳有些快。
门外,沈砚卿听着那声轻微的关门声,目光落在刚才她坐过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冷香。他抬手,轻轻碰了碰额角纱布下的伤口,眼底深处,冰雪消融,化作一片深沉的暖意。
风暴暂歇,复仇的刀锋已然磨利,只待最佳时机。而在这静谧的深夜里,某些悄然滋长的心照不宣,比任何誓言都更加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