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书对他的浑话早已习惯,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临溪阁空房甚多,你若是不嫌简陋……”
“怎会嫌弃?”沈星然打断他,笑得意味深长:“能与元初比邻而居,是沈某的荣幸。”
这话听起来恭敬,配合他那眼神,却总让人觉得别有深意。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楚枫的声音响起:“少爷,晚膳已经备好了,侯爷和大小姐已在膳厅等候。”
楚洛书应了一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
沈星然也随之站起,很自然地走到他身侧稍后的位置。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临溪阁,往膳厅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仆从皆恭敬行礼,口称“大公子”,但对沈星然这个陌生面孔,眼神中都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好奇与探究。
膳厅内,楚闻溪和楚云舒已等候,林景轩也在。
楚洛书在主位坐下,平淡介绍:“这位是四方镖局二当家沈不为沈公子。”
他看向楚闻溪:“闻溪,沈公子要在府中暂住一段时日。”
楚闻溪微微颔首:“兄长做主便是。”
但他的目光在沈不为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楚云舒乖巧唤了声“沈大哥”,眼睛却好奇打量着他。
她也觉得这人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尤其是身形和走路的姿态。
林景轩看着这微妙的一幕,凑近楚闻溪,用极低的声音道:“小侯爷,你这‘哥婿’……气场挺足啊。”
语气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
楚闻溪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静。
晚膳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进行。楚闻溪和楚云舒虽努力维持着侯府应有的礼节,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沈星然。
林景轩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时不时朝楚闻溪挤眉弄眼。
沈星然倒是泰然自若,用饭举止优雅从容,偶尔与楚洛书交谈几句,对擂台之事绝口不提,仿佛白日那场惊心动魄的比武从未发生过。
膳毕,侍女撤下杯盘,奉上清茶。
楚闻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沈公子武功卓绝,不知师承何派?”
沈星然放下茶盏,微微一笑,疏狂之气稍敛,显得温和了些许:“侯爷谬赞。沈某的功夫是家传的,杂而不精,让各位见笑了。”
“家传?”楚闻溪追问:“不知府上是?”
“祖上曾在军中效力,传下些粗浅功夫,后来家道中落,沈某便开了间镖局,混口饭吃。”
沈星然答得滴水不漏,语气诚恳,却让人摸不清底细。
楚洛书适时开口,打断了这场试探:“闻溪,沈公子旅途劳顿,又经擂台比试,需要休息。住处可安排妥当了?”
楚闻溪忙道:“已按兄长的吩咐,将临溪阁的东厢房收拾出来了。”
他顿了顿,看向沈星然:“只是仓促之间,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沈公子海涵。”
沈星然拱手笑道:“侯爷客气,是沈某叨扰了。”
又闲谈几句,楚洛书便起身,以处理公务为由,先行离开了膳厅,沈星然自然也随之一同告退。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楚闻溪眉头微蹙,低声道:“这位沈公子,绝不简单。”
林景轩凑过来,压低声音:“岂止不简单?我看他跟楚哥熟稔得很,绝不像今日初识。还有那个初一……楚哥从哪里找来这样的高手?又为什么对这沈不为这么的……特别?”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楚云舒小声道:“我觉得沈大哥不像坏人,就是……有点让人看不透。”
楚闻溪沉吟片刻,对侍立在旁的祁然吩咐道:“让人去查查四方镖局,特别是这位二当家沈不为的底细。小心些,别让兄长知道。”
“是,侯爷。”祁然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临溪阁东厢房早已布置妥当,陈设清雅,一应俱全。
沈星然环顾四周,笑道:“元初这里,果然比寺庙禅房舒服多了。”
楚洛书正色道:“既入了侯府,言行还需谨慎些。闻溪他们虽年纪小,但并非愚钝。”
“放心,我自有分寸。”沈星然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慵懒:“戏台已经搭好,就看哪些看客会忍不住登场了。”
楚洛书走到他身侧,沉默片刻,方道:“今日之事,你那般身手,恐有人拿出来做文章。”
沈不为转过身,脸上戏谑之色稍减:“元初你这是怕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况且,盯着武宁侯府的眼睛可是不少,现在才开始害怕,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
楚洛书目光落在远处没在多言,两人并肩立于窗前,各怀心思,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忽然,沈星然耳朵微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反而提高了些音量,语气带着刻意的亲昵:“说起来,元初,我既已‘入赘’侯府,日后是否该改口,唤你一声‘夫人’?”
楚洛书先是一怔,随即看到沈不为眼中暗示的神色,立刻会意。
他冷哼一声,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薄怒:“沈不为!你莫要得寸进尺!”
沈星然哈哈一笑,仿佛极为愉悦:“开个玩笑罢了,元初这般经不起逗。”
这番对话,清晰地传到了临溪阁外。
假山后,一个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融入更深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等那窥探的气息彻底消失,阁内恢复了寂静。
楚洛书看向沈星然,眼神带着询问。
沈不为微微颔首,低声道:“走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看来,鱼饵已经放下,就等鱼儿上钩了。”
当夜,武宁侯府大公子比武招亲,被一名不见经传的四方镖局二当家沈不为最终胜出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各个角落。
武宁侯府再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而这位突然出现的“未来姑爷”沈不为,也引来了无数好奇与探究的目光。
真正的风波,似乎才刚刚开始。
而临溪阁内,灯影交错,楚洛书与沈星然对立而坐,面前是一盘精妙的棋局,一如这京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