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发抖，带着哭腔。
她不是不懂报仇雪恨，而是无法将昨夜那个冷静下令用刑、亲手挥锤、言语间尽是酷烈手段的长兄，与记忆中那个会温柔教她写字、为她遮风挡雨的大哥重合起来。
这种割裂感，比血腥的场面更让她恐惧和难过。
楚洛书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看到了妹妹眼中的心痛和迷茫，那是在为他可能“染脏了手”而心痛，为他的“另一面”而迷茫。
他沉默片刻，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缓缓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坐下，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
“舒儿！”他看着她，目光沉静而坦诚：“大哥希望你和闻溪看到的，永远是光明、是安稳。但这个世界，有光就有影。有些事，总需要有人守在阴影里去做的。”
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大哥可以对你和闻溪发誓，我所行之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从未滥杀无辜。昨夜种种，是他们罪有应得，是他们欠父亲，欠我们楚家的血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的担当：“手染污秽之事，有我一人足矣。你们只需要记住，无论大哥在外是什么模样，在你们面前，我永远只是你们的大哥。我做的所有事，都只为了一件事，让你们能永远安心地活在日光之下，不必像大哥一样，需要去看清黑夜里的魑魅魍魉。”
楚云舒怔怔地听着，大哥没有否认他的“狠辣”，却将这份“狠辣”的原因说得如此清晰而沉重。
那不是为了私欲，而是为了将他们牢牢护在洁净之地。
恐惧和疏离渐渐被一种汹涌的心疼取代，大哥独自扛起了多少黑暗，才换得他们这些年的太平？
她忽然从椅子上跳下来，扑进楚洛书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哭得比刚才更凶了：“大哥……对不起……我不该怕你……我只是……只是好心疼你……”
楚洛书轻轻环住妹妹颤抖的小身子，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闭上了眼睛。
院外，楚闻溪默默站在那里，将兄长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握紧了拳，眼中最后一丝因血腥场面而产生的不适彻底消散，只剩下无比坚定的光芒。
楚洛书从沁芳苑里走出来时，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楚闻溪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便问吧。楚洛书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
楚闻溪快走两步与他并肩，低声道：兄长，舒儿还小，有些事不必让她知道得那么清楚...
正是因为她小，才更要让她明白。楚洛书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这个已经渐渐显露出坚毅轮廓的弟弟：闻溪，你以为我今日的狠辣，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吗？
楚鸿衍在世时他们兄妹三人尚能安居于一隅，可楚鸿衍死了，二房的打压与迫害，还有族亲的虎视眈眈，帝王的猜忌与冷落，年幼的弟妹，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迫使他不得不变得铁石心肠，手段毒辣！
他的话，楚闻溪怔住了。
楚洛书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父亲在世时，总教导我们要光明磊落。可他却忘了告诉我们，这世上有太多人，专挑光明正大之人下手。
清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我若不变，今日躺在血泊中的就是你，是舒儿，是我们楚家满门。
楚闻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
他忽然想起这些年兄长总是独自一人承担所有，那些深夜不熄的灯火，那些越来越沉默的背影，原来都是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对不起，兄长。楚闻溪低下头：是我太天真了。
楚洛书拍了拍他的肩，语气缓和下来：你不必道歉。你能保持这份赤子之心，是好事。
他望向天边那一缕难得的暖阳：这世上的肮脏事，有我一人去面对就够了。
楚闻溪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从今往后，我要与兄长一同承担。我是楚家的儿子，不能永远活在兄长的羽翼之下。
楚洛书看着弟弟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好，这才是我楚家的儿郎。
他顿了顿，思绪拉回现实，沉吟道：“如今府里没了管家，诸事繁杂，当务之急，是尽快寻个稳妥可靠的管家来主持中馈，理顺府务。”
楚闻溪目光灼灼地看着兄长，语气坚定地请命：“兄长，管家之职关系重大，需得仔细甄选。但在此之前，府内巡防、护卫之事，关乎阖家安全，刻不容缓。可否……先将此事交由我来负责？”
楚洛书微微挑眉，带着审视看向弟弟：“你课业繁重，官学亦有不少事务。看家护院并非易事，需时刻警惕，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繁琐且责任重大，你确定要揽下？”
“我确定！”楚闻溪挺直尚显单薄却已初具韧性的脊梁，目光澄澈而坚定：“正因责任重大，关乎家人安危，我才更不能一直躲在兄长身后。
我习武多年，不敢说武功高强，但也小有根基，平日也曾研习过父亲的兵书札记，对排兵布阵略知一二。
寻常府邸护卫、人员调度之事，自信尚能胜任。请兄长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试上一试，也为兄长分忧！”
楚洛书凝视弟弟片刻，见他眼中尽是认真与决心，绝非一时冲动，终于缓缓颔首，语气郑重：“好。既然你有此心，我便将府内护卫之责交予你统领。我会找人从旁协助你，遇事多与他请教。”
“谢兄长信任！”楚闻溪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如同被注入无限力量。
“但要记住，”楚洛书语气转为严肃，带着叮嘱：“护卫之责，首重谨慎周密，细节决定成败。人员调配、岗哨布置、夜间巡查、门禁管理，皆需细致规划，定下章程，不可有丝毫疏忽大意，更不可因私废公。”
“闻溪明白！定不负兄长所托！”少年抱拳，声音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