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尘在云顶天宫那座冰冷的、毫无人性的“神国”中,如履薄冰地扮演着一头嗜血孤狼时。
千里之外,江南,青龙城。
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欣欣向荣的人间烟火。
市易署,雅致的内堂之中,檀香袅袅。
“主母,请过目。”
陆云绮,这位昔日江南商会的执牛耳者,如今已是玄龙府财政体系中,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她将一本厚厚的、散发着墨香的账册,毕恭毕敬地,呈递到苏婉清的面前。
她的眼神中,早已没了当初的平辈论交,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敬畏与折服。
“这是上一季度,‘盐道联盟’与‘江南织造’的总账。扣除所有成本与分红,净流入府库的银两,是这个数。”
她伸出三根纤纤玉指。
“三百万两白银。”
饶是苏婉清早已见惯了大场面,在听到这个数字时,那双沉静如秋水的凤眸之中,也还是闪过了一丝满意的波澜。
三百万两!
这几乎相当于过去大炎王朝,一个富庶行省,一整年的税收!
而这,仅仅是一个季度的商税收入!
如今的玄龙府,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为几袋粮食发愁的小村落了。它,已经是一台开始高速运转、能源源不断创造财富的恐怖机器!
江南,已然姓顾。
然而,繁荣之下,暗流依旧。
“只是……”陆云绮的眉头微微蹙起,“近来,那些被清算的江南门阀,其残余势力,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开始不时地跳出来捣乱。”
“城西的丝绸工坊,有人暗中煽动工人罢工,要求提高两倍工钱。”
“通往北境的商路上,我们有三支商队,遭到了小股匪徒的劫掠,手法干净利落,不像是寻常山匪,倒像是……训练有素的私兵。”
这些麻烦,不大,却很恶心。
如同毒蛇,时不时地,就从阴影里窜出来,咬你一口。
若是派玄甲卫去清剿,又显得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还会消耗宝贵的军费。
苏婉清静静地听着,玉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她没有动怒,那张温婉绝美的俏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沉吟片刻,抬起眼帘,看向陆云绮,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大规模的清剿,治标不治本。这些门阀余孽,根植江南百年,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想要的,是拖垮我们的财政,让我们陷入无休止的治安战之中。”
“既然他们想玩,那我们,就陪他们玩个大的。”
她看向一旁侍立的赵明月,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一套更为高明、更为长远的阳谋,已然在两位绝代智者的心中,酝酿成型。
“第一,‘以商养战’。”
苏婉清的声音,清晰而沉稳。
“传我的命令,召集所有加入了江南商会的大小商团。告诉他们,玄龙府可以出教官,出制式兵器,甚至可以开放部分军械的购买权。由他们各大商团,共同出资,组建一支‘江南商团护卫联军’!”
“这支军队,名义上,是保护他们自己的商路和产业。但实际上,他们的调度权,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
“让他们,用自己的钱,养一支兵,去对付那些骚扰他们自己产业的门阀私兵。这笔账,我想,那些精明的商人们,会算。”
陆云绮的眼睛,瞬间亮了!
高!实在是高!
这等于,一分钱不花,就在江南,凭空多出了一支战力不俗的编外机动部队!
“第二,‘文化扎根’。”
苏婉清的目光,变得更加深远。
“军事上的胜利,只是暂时的。人心的归附,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
“让沉鱼妹妹主导的学部,与柳姝瑶姑娘的礼乐正合作。在青龙城内,开办‘夜校’和‘兴趣班’。”
“白天,教孩子们读书、识字、明礼。”
“晚上,就免费教那些成年人学算术、学记账,甚至是……学唱我们玄龙府流行的新曲。”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足以让百花失色。
“当这座城里,所有人都以能说几句官话、能哼几首逍遥村的曲子为荣的时候;当他们的孩子,都将自己视为玄龙府子民的时候……那些门阀余孽,便成了无根之萍,再也掀不起半点风浪了。”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陆云绮和赵明月的脑海中炸响!
她们看着眼前这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杀人,永远是下策。
诛心,才是帝王之术!
……
深夜,处理完一天的政务,苏婉清终于回到了自己那间,既是卧室,也是书房的房间。
褪去了“主母”那层威严的外衣,在柔和的灯光下,她只是一个,会感到疲惫,会感到孤单的女人。
桌上,还摆着顾尘之前从黑水城寄回的那封家书。
信纸的边缘,已经被她纤细的指尖,摩挲得微微有些起毛。她已经读了不下十遍,但每一次看,那双总是沉静的凤眸之中,依旧会不自觉地,泛起一层思念的水雾。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杯温热的参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捧着,感受着那份暖意。
然后,她走到书案前,亲手研墨,铺开了一张上好的宣纸。
她要给他写回信。
提笔,蘸墨,她却久久没有落笔。
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事想告诉他。想告诉他,府库的银子又多了多少;想告诉他,新收的流民又安置了多少;想告诉他,那些门阀余孽有多么可恨……
但最终,落在纸上的,却只有最温柔的家常。
“夫君,亲启。”
仅仅是写下“夫君”二字,她的脸颊,便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烫。那是一种,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又羞又甜的滋味。
“……今日江南天气转凉,夜风已带寒意,不知夫君在北境,衣物是否足够。小小那丫头,新研究了一种暖身的姜母茶,味道甚好,还加了她偷偷藏起来的灵果,待你归来,定要让她煮给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