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队列,在行进中依旧保持着如同刀切斧砍般的笔直。
每日扎营,无需将官催促,各部便会自动自觉地,在半个时辰之内,完成挖掘壕沟,设立岗哨,搭建帐篷,埋锅造饭等一系列流程,娴熟得如同演练了千百遍一般。
甚至,就连那些负责伙食的伙夫,都被要求衣着整洁,处理食材前必须用皂角净手。
这不是一支军队。
这是一台冰冷精准的,被拧紧了每一颗螺丝的……
战争机器!
赵明月缓缓放下车帘,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看着远处那个骑在马背上,身姿挺拔如松的男人背影,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这个男人,究竟还藏着多少,让她看不透的秘密?
……
夜,幕降临。
大军在一条河边,安营扎寨。
篝火,如同繁星点缀在漆黑的旷野之上。
没有歌舞,没有饮酒。
但在中军大帐前,最大的一堆篝火旁,却围坐着近百名,眼中闪烁着渴望光芒的年轻军官。
这里,是顾尘独创的行军讲武堂。
“今日,我们自卧牛坡转向落马涧,全程七十里,斥候先行三十里,沿途探查了三处可疑的密林,两处可能设伏的隘口,为何最终我选择了在清水河畔扎营,而不是在距离我们更近,地势也更开阔的三里坪?”
顾尘没有长篇大论地讲解兵法,他只是用一根树枝,在身前的沙盘上轻轻一点。
问题简单,却又直指核心。
台下,林楚楚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英气的俏脸,此刻涨得通红。
作为新兵营都头,她自然是这个讲武堂里最受瞩目,也最想表现自己的学员。
她几乎是第一个站了起来,声音清脆地回答:
“因为……因为清水河有水源,方便大军取水!而且,河对岸是一片开阔地,可以防止敌人夜间渡河偷袭!”
她的回答,引来了不少新兵营军官的附和。
然而,顾尘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一名看起来老成持重的老兵。
“周仓,你说。”
那名叫周仓的老兵站起身,挠了挠头,用一种带着浓重口音的朴实声音,瓮声瓮气地说道:
“俺……俺觉得,楚楚都头说得对。但还有一点……三里坪那地方,风……风不对劲。”
“风?”林楚楚一愣。
“对,风。”周仓肯定地点了点头。
“俺们今天下午路过那里的时候,俺特意瞅了一眼,那地方的草,都是倒向一个方向的,说明那是个风口。咱们几千人要是扎营在那里,夜里一生火,那烟……怕是能飘出几十里地去,等于明晃晃地告诉敌人,咱们在这儿呢。”
顾尘闻言,终于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很好。”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用树枝在上面画出了几道代表风向的箭头。
“周仓说对了一半。”
“选择清水河,其一,是水源。其二,是视野。其三,便是周仓所说的,风向。”
“但最重要的,是第四点。”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那因为答错,而有些沮丧地低下头的林楚楚。
“是退路。”
他用树枝,在清水河的下游,重重一点!
“一旦遭遇不可力敌的突袭,我们可以顺流而下,迅速撤离。而三里坪,四面开阔,看似安全,实则一旦被骑兵包围,便会成为一个,插翅难飞的……死地!”
话音落下。
所有学员都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一个简简单单的扎营选址,里面竟然蕴含着如此之多的生死玄机!
而他们眼中那个年轻得过分的主公,却早已将这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
林楚楚更是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只想着如何防守,如何进攻,却从未想过……
万一战败,该如何,为手下的弟兄们,留一条活路。
她,还差得太远了。
“好了,今日的课题,到此为止。”
顾尘扔掉树枝,拍了拍手。
“今晚的功课,便是以你们各自的斥候小队为单位,制定一份针对十里外那座废弃驿站的,夜间渗透与侦查方案。明日清晨,我要看到你们的图纸和计划。”
……
夜,更深了。
军营,渐渐陷入了沉睡,只剩下巡逻队的脚步声,和篝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顾尘披着那件柳姝瑶亲手缝制的黑色大氅,如同一个幽灵,巡视在寂静的营地之中。
当他路过新兵营的角落时,脚步微微一顿。
只见在一堆篝火旁,一道娇小的身影,正独自一人蜷缩在那里。
是林楚楚。
她的面前,摊着一张简陋的地图,手中拿着一根炭笔,却迟迟没有下笔。
那张总是充满了勃勃英气的俏脸上,此刻却写满了懊恼与茫然。
显然,她还在为白天的失败,和晚上那份棘手的功课,而烦恼着。
顾尘无声地笑了笑。
他缓缓地走了过去。
林楚楚太过专注,甚至没有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
直到,一股熟悉的让她心安的,混合着淡淡墨香与男人阳刚气息的味道,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她的娇躯猛地一僵!
“还在为白天的功课烦恼?”
顾尘那带着几分磁性的温和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四哥?!”
林楚楚吓了一跳,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猛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想要将地上的地图藏起来,俏脸早已红到了耳根。
“我……我没有……”
“坐下。”
顾尘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楚楚只好又乖乖地坐了回去,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头埋得低低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顾尘在她身边,盘膝坐下。
他没有急着安慰她,只是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本,用上好的皮纸装订而成,还带着他体温的小册子,递了过去。
林楚楚下意识地接过,借着火光一看,只见封面上,用一种苍劲有力的笔迹,写着几个大字——
《斥候战术图解·入门篇》
她的小嘴,瞬间微微张开,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四……四哥……这是……”
“白天人多,有些核心的东西,不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