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泰罗被所有人期待,看着他理所当然地接住“英雄”的头衔,看着长老们拍着泰罗的肩膀说“光之国的未来靠你了”,心里那点隐秘的嫉妒,早就长成了盘根错节的藤,缠得心脏发紧。
他故意把玩那些危险的能量碎片,看泰罗气得跳脚却又忍不住冲过来拉他的手;
故意在泰罗面前笑得玩世不恭,说些“英雄有什么意思,混沌才自由”的话,看泰罗皱眉又无奈的样子;
甚至故意提起那些让泰罗炸毛的“歪理”——
他就是想逼泰罗,逼他说出那句藏在“关心”背后的真心话,逼他承认,自己在他眼里,从来都是个需要被拯救的异类,一个走不出阴影的麻烦。
今天,泰罗终于说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砸在他心上时,震得胸腔嗡嗡作响。
他甚至有种诡异的解脱——你看,我就知道。
我猜中了结局,多好。
可为什么现在坐在这儿,胸口会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
像小时候偷偷喝泰罗藏起来的酒,喉咙也烧得慌,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上涌,卡在眼眶里打转。
托雷基亚弯腰,从枕头底下摸出本书。
深蓝色的封皮,边角已经被磨得发白,书脊上的金线也褪了色,书名是烫金的“混沌起源”,是两千年前在图书馆最角落的积灰书架上翻到的。
当时只是觉得名字好玩,随手塞进了怀里,此刻指尖划过封面上凹凸的纹路,却突然想起书里的一句话:“混沌从不渴望光明,光明也只不过是混沌之中的其一。”
他翻开书页,纸页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细小的虫鸣。
目光落在某一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总爱抱着她那盆星兰花,手指轻轻碰着花瓣,发朋友圈:“你们看它多努力啊,就算快谢了,也还在朝着光的方向长,一点点往上够呢”。
那时他总笑她傻,在下面评论“花就是花,哪有那么多心思,谢了就是谢了”。
现在才懂,有些固执,不是傻,是舍不得。
舍不得那点转瞬即逝的光,舍不得那个愿意对着一盆花说心事的人,更舍不得……那个还能被泰罗追在身后喊“别跑”的自己。
那时候泰罗的声音总是又急又亮,带着点少年人的莽撞,不像现在,连生气都带着种沉重的失望。
窗外的星光落在枯花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撒了一把碎银。
托雷基亚合上书,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时,眼角有潮湿的东西滑过,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领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不在乎自己能不能追的上,不在乎光明与否,甚至不在乎泰罗怎么看他——
他是混沌的一部分,本就该在阴影里自得其乐。
可原来,被最在意的人用最狠的话戳穿时,还是会疼啊。
像被人拿着冰锥,轻轻敲在最软的地方,不致命,却绵绵密密地疼,渗到骨头里。
就像这盆星兰花,明明早就死了,却还是舍不得扔。
放在窗台占地方,看着又添堵,可就是挪不动手。
有些东西,就算枯萎了,也还是会在心里,占着一个不肯腾出来的位置,连带着那些和它有关的时光,一起被锁在记忆里,碰一下,就泛起涩涩的疼。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着湿意,还有刚才那点花瓣的碎屑。
窗外的星光又移了位,照在书页上,“混沌起源”四个字在光线下泛着冷光。
他突然想起那些话。
“托雷基亚为什么老是跟着泰罗?像影子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
“才不是呢!我听杰克教官说是幼驯染!”
“你们都错了!艾斯队长说是发小。”
“先不管这个,托雷基亚他是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我听说他是科学家来着!”
“那他怎么去训练场?科学家做实验不就好了?”
“不知道,可能锻炼身体吧,他们蓝族是该锻炼锻炼,不然逃跑都跑不过幼崽。”
“他这么弱吗?”
“你知道刚上高中部的梦比优斯小师弟吗?”
“知道呀!泰罗学长的大徒弟。”
“梦比优斯十二招给托雷基亚撂倒了。”
“你是不是少说了个零?”
“没有啊,他就是这么弱。”
有些事一旦被人戳破那层伪装,所有的逞强就都成了笑话。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撞在胸腔上的闷响。
………………
艾斯的指尖叩在门板上,发出轻缓的“叩叩”声,像怕惊扰了里面蜷缩的情绪。
他刚才把最后一道汤端上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心里却始终惦记着楼上的泰罗——
刚才上楼时,佐菲悄悄拽了拽他,低声说“泰罗情绪不好”,那语气里的担忧,让他瞬间明白这孩子定是还没从和托雷基亚的争执里缓过来。
“泰罗,”他的声音放得极柔,像光之国清晨拂过花海的风,带着星花蜜的甜意,“我做了你爱吃的星蔬卷,裹了三层酱,还有赛文哥最爱吃的饼,烤得外脆里软。我们一起去接赛文哥,好不好?”
门内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是慌乱站起时带倒了脚边的瓶子,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像有人在急着抹去什么痕迹。
片刻后,门“咔哒”一声开了,泰罗站在门口,眼眶还泛着红,鼻尖的水光没完全褪尽,显然是刚用袖口狠狠擦过眼泪。
他脸上努力挤出点笑意,可那笑意刚爬到眼角,就被眼底未散的涩意拽了回去,僵成一道浅浅的痕。
“哥。”他低声喊了句,声音还有点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
艾斯没提他哭过的事,只是朝他笑了笑,侧身让他出来,指尖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胳膊,带着刚从灶台边沾来的温度。
泰罗跟着他往楼下走,脚步还有点沉,像踩着滩湿透的泥。
可走到楼梯转角时,视线穿过客厅的光,一眼就撞进了满室的暖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