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之巅,金瓦琉璃在午后烈日下灼灼生辉,此刻被一片肃杀的玄黑所笼罩。无神绝宫的黑底金龙旗取代了真龙天子的大纛,在皇城上空猎猎作响,仿佛是来自东瀛的恶鬼在无声咆哮。
汉白玉铺就的巨大广场上,绝无神身着暗金铠甲,端坐于临时搭建的宝座之上,目光睥睨,不可一世。他脚下的白玉阶梯前,跪着黑压压一片中原武林的英雄豪杰。武林神话无名被锁住琵琶骨,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却依旧跪得笔直,如一柄不屈的断剑。其余各派掌门、名宿,有的怒目圆睁,有的垂首叹息,更多的则是满脸的屈辱与绝望。
“吉时已到!”司仪尖锐的声音划破沉寂。
绝无神缓缓站起,张开双臂,准备接受万众朝拜,宣告他成为这片神州大地的新主宰。
就在这万民失声、英雄折腰的瞬间,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广场的尽头响起。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布衣的男子,正缓缓走来。他面容清俊,神色平静,手中提着一柄剑——一柄从宫门外兵器架上随手取来的制式铁剑,剑身灰暗,毫无光泽,甚至连剑鞘都无。
他就这样,一个人,一柄凡铁,走进了这千军万马的包围圈,走进了这足以压垮整个中原武林的绝望气场之中。
“放肆!何方鼠辈,胆敢擅闯禁地!”绝无神的儿子,绝心,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恼怒。他身影一晃,如鬼魅般掠出,一爪抓向来人的咽喉,喝道:“给我跪下!”
面对这凌厉一击,那青衣男子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只是将手中的铁剑随意向前一挥,仿佛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一道无形无质的锐利气劲,却随着他挥剑的轨迹荡漾开来。绝心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磅礴大力撞在胸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数十丈外,口中鲜血狂喷,挣扎了半天也爬不起来。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青衣男子身上。那些被俘的武林人士眼中,绝望的死灰里,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宝座之上的绝无神,瞳孔骤然一缩。他意外的不是来人能击败绝心,而是他完全看不透这个人。在他的感应中,对方身上没有惊涛骇浪般的真气,没有锋芒毕露的杀意,甚至感觉不到任何力量的波动。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却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如深渊般沉静,如山岳般巍然。这种感觉,比面对任何一位绝顶高手都更令他心悸。
“你是什么人?”绝无神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 chua的凝重。
林玄停下脚步,目光越过阶下跪倒的群雄,平静地落在绝无神身上。那眼神淡漠而深邃,像是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挑战者,又像是在看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神州大地,非外族可染指。”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不响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退回东瀛,可免一死。”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东瀛武士们面面相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绝无神勃然大怒,脸上青筋暴起,他征战一生,何曾受过如此轻视?这已经不是狂妄,而是赤裸裸的藐视!
“好!好一个狂徒!”他怒极反笑,“本座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说出这种话!鬼叉罗!”
一声令下,侍立在广场四周,身披漆黑重甲、手持奇形兵刃的鬼叉罗大军,发出一阵非人的嘶吼,如黑色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向广场中央那孤零零的身影。
刀光、剑影、铁爪、链锤……无数兵器卷起腥风,织成一张死亡之网,要将那个青衣人撕成碎片。
然而,林玄依旧立于原地,动也未动。
直到第一波攻击即将临身的刹那,他手中的凡铁才轻轻一动。
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剑法,没有固定的招式,没有繁复的变化。他的剑使得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时而轻灵如羽,点在一名鬼叉罗的手腕脉门,对方的兵器便当啷落地;时而厚重如山,横削而出,三四名鬼叉罗便被一股巧劲带得身形不稳,撞作一团;时而又快逾闪电,一道灰色的剑影掠过,冲在最前的数人咽喉处只多了一道细不可见的血线,便捂着脖子颓然倒地。
他的步伐不大,却总能出现在最不可思议的位置,避开所有致命的合击。他的剑不快,却总能在对方招式用老、力道已尽的瞬间,后发先至。
整个战场,变成了一场诡异的独舞。青色的身影在黑色的浪潮中穿行,手中的凡铁每一次挥动,都必然带走数条生命。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剑光所过之处,那些凶神恶煞的鬼叉罗纷纷倒地身死,悄无声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了生机。
广场上的哄笑声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阶梯前,绝无神脸上的暴怒与狞笑已经彻底凝固,化作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看着自己的精锐之师,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成片倒下,而那个男人,自始至终,衣角都未曾被触碰到分毫。那柄凡铁,依旧灰暗,却仿佛成了世间最可怕的凶器。
皇城之前,尸横遍野,血气冲霄。东瀛大军的冲锋已然止歇,每一个武士的脸上都凝固着死前的惊恐与不解。在他们前方,一人一剑,孑然而立。林玄的衣衫依旧纤尘不染,仿佛刚刚踏过的并非尸山血海,而是一片清晨的竹林。
见千军万马竟奈何不了一人,绝无神终于失去了耐心。他排众而出,每一步踏在地上,都让坚硬的青石板龟裂开来,一股狂霸无匹的气势如山崩海啸般席卷全场。
“中原武林,果然有你这等卧虎藏龙之辈!”绝无神声若洪钟,身上衣衫无风自鼓,“但到此为止了!在本座的‘不灭金身’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话音未落,他周身陡然爆发出璀璨刺目的金光,仿佛一尊熔化的金人。皮肤、肌肉、乃至每一根发丝都化作了纯粹的金色,坚不可摧的气息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他动了,身影化作一道金色闪电,一记重拳直捣林玄面门。
面对这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拳,林玄不闪不避。他神色古井无波,只是将手中那柄从东瀛武士尸身上随手捡来的凡铁长剑,轻描淡写地向前一递。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轰鸣之声炸响,声浪滚滚,让远处观战的无名、步惊云等人气血翻腾。
拳剑交击之处,火星四溅。令人瞠目结舌的是,绝无神那足以捏碎精钢的拳套与林玄的长剑碰撞,后者那普普通通的凡铁剑身,竟连一道豁口都未曾出现,只是微微一颤,便将那狂暴的力道尽数卸去。
“嗯?”绝无神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被更浓的杀意取代。“好一柄神兵!但很快,它就会连同你一起,成为本座的战利品!”
他不再试探,杀招悍然出手!“杀拳!”
一拳挥出,天地变色。绝无神的拳势不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引动了一股惨烈的肃杀之气,拳风呼啸间,竟隐有风雷之声,仿佛将整个战场的杀戮与死亡都凝聚于这一拳之上。
然而,面对这霸道绝伦的杀招,林玄的剑法却骤然一变。
变,并非变得更加复杂,而是变得更加简单。
他的剑,化繁为简,返璞归真。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气,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只有最基础的刺、劈、撩、挂。可就是这般平平无奇的招式,却蕴含着旁人无法理解的至理。
他每一剑的递出,都仿佛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精准地指向“杀拳”拳势流转中最薄弱、最不协的那一个节点。这是他源自国术对人体发力的科学认知。
他每一剑的轨迹,都似乎能预判绝无神的下一步动作,后发而先至,迫使其刚猛的拳招不得不中途变向,一身力气十成中倒有七八成耗费在无用的空处
他的步伐看似不大,却总能以最小的移动,出现在最恰当的位置,身形灵动飘逸,仿佛一片永远不会被风暴撕碎的羽毛。
他的剑,不再是单纯的杀伐工具,而是在阐述一种“道”。一种万法归一、大道至简的“道”。
在远处的无名眼中,林玄的每一剑都暗合天地之理,简单中透着无穷玄奥。在步惊云眼中,林玄的剑法平淡得不可思议,却总能让绝无神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化为无形。而在聂风看来,林玄的速度并不快,可他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绝无神最难受的地方,那种对节奏的掌控,已臻化境。
“铛!”“叮!”“锵!”
数百招弹指而过。绝无神越打越是心惊,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与整个天地为敌。自己的每一拳都像是打在棉花上,空有万钧之力,却无处宣泄。而对方那柄凡铁长剑,却像是一根探针,不断地在自己完美无瑕的“不灭金身”上游走、试探、解析。
林玄的眼眸深邃如星空,经过这数百招的喂招与拆解,绝无神“不灭金身”的运气法门、劲力流转、乃至每一处细微的能量节点,都已在他心中被描绘成一幅完整而清晰的立体图谱。
他找到了。
就在此时,久攻不下的绝无神怒吼一声,将“不灭金身”催动至前所未有的顶点。他全身金光暴涨,几乎化作一轮小太阳,气息之强,甚至让空间都产生了微微的扭曲。他要以最强的力量,将眼前这个诡异的对手彻底碾碎!
机会,就在此刻。
就在绝无神气势攀至顶峰,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一刹那。
林玄动了。
没有预兆,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手中那柄凡铁长剑,仿佛挣脱了空间的束缚,以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甚至违背了物理常识的诡异角度,斜斜向上一刺。
这一剑,不快,却精准到了极点。
剑尖所指,正是绝无神催动金身时,因全身力量高度集中而忽略的腋下三寸,一处极其细微的真气流转罩门。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入肉声。
紧接着,仿佛是连锁反应的开端。
“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响彻整个皇城内外。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绝无神身上那坚不可摧、刀枪不入的璀璨金光,如同被重锤敲击的琉璃,骤然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下一瞬,金光寸寸崩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于风中。
神功,告破!
“哇——!”
绝无神猛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金色碎芒的鲜血,高大魁梧的身躯踉跄后退,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的惊骇与痛苦。他低头看着自己恢复了血肉之色的身体,又猛地抬头望向那个持剑而立、神情依旧淡然的对手,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不……不可能……我的不灭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