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女儿的娇嗔与烦恼:
“父皇,儿臣能有什么心事?不过是……不过是看三皇兄与大皇兄近日争执得厉害,心中有些烦闷罢了。都是一家人,何至于此……”
她巧妙地将原因引到了皇子争斗上,既符合她关心家人的形象,又不会引起过多的猜疑。
皇帝闻言,果然神色稍霁,叹了口气:
“朝堂之事,错综复杂,非你所能尽知。你只需安心待在宫中,父皇自然会护你周全。”
“儿臣明白。”
梵曦乖巧应下,心中却冷笑。护她周全?不过是确保她这颗棋子,在他的掌控之内罢了。
从乾元殿出来,梵曦的心情更加沉重。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调整状态,不能流露出任何软弱的迹象。
回到寝殿,她强迫自己进食,即使味同嚼蜡。她召来钱太监,更加详细地询问墨韵斋的运营和搜集到的各方信息,用繁重的事务占据所有思绪。
然而,当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那蚀骨的思念和心痛,依旧如影随形。
这晚,她批阅着钱太监送来的密报,其中一条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北凛大皇子因内部倾轧,地位似乎有所动摇,其对大渊的强硬态度也有所缓和。
这是一个好消息,意味着她和亲的压力暂时减小。
但她的心,却并未因此感到轻松。
她放下密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如果没有和亲的威胁,如果没有这皇室的枷锁,她和玄隐……是否会有不同的可能?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被她自己狠狠掐灭。
没有如果。
现实是,他是赤焰军之后,她是大渊公主。他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血海深仇和身份鸿沟。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窗外不远处,一棵梧桐树的阴影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心中一动,凝神看去。
借着朦胧的月光,她依稀看到,那树下似乎放着一个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小的、编织粗糙的……草蚱蜢?
她的心猛地一跳!
草蚱蜢……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有一次她哭闹不休,一个沉默的小影子(那时的玄隐还只是个少年暗卫)躲在假山后,笨拙地用草叶编了一只蚱蜢,偷偷放在她经常玩耍的秋千旁。她看到后,破涕为笑,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他……他还记得?
梵曦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股热流冲上眼眶。她几乎要立刻冲出去,将那草蚱蜢捡起来。
但她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不能。
不能给他任何希望,也不能……给自己任何奢望。
她死死咬住唇,强迫自己转过身,背对着那扇窗,肩膀却微微颤抖起来。
泪水,无声地滑落。
玄隐,你这个……傻瓜……
何必呢?
何必还要用这种方式,提醒我那些回不去的曾经?
何必还要让我……如此痛苦?
殿外梧桐树下,玄隐隐在更深的黑暗里,看着公主站在窗边那僵硬而单薄的背影,看着她最终没有出来,也没有任何回应,心中那一点微弱的、期盼的火苗,彻底熄灭。
他缓缓闭上眼,将无尽的苦涩与绝望,埋入心底最深处。
果然……还是不行吗?
他默默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里,如同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只孤零零的草蚱蜢,在夜风中微微晃动,诉说着一段不被允许、也无法言说的……深情。
裂痕依旧,微光……终是未能照亮,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