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静冷眼看着她这番做作的表演,心中冷笑连连,
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与“理解”:“母亲宽心,万事以凤体为重。既然母亲也不确定,那便罢了,静娘再想他法就是。
母亲好生歇着,万莫再劳神动气,女儿先行告退。”
香饵已经精准地抛下,那贪婪的鱼儿果然迫不及待地咬钩了。
骆静不再多留,起身行礼,姿态优雅地退出了这片弥漫着药味与算计气息的屋子。
接下来的两日,东院果然“不出所料”地传出了骇人听闻的消息:
侯夫人白氏因“思虑侄女过度,忧伤成疾”,竟突发急症,浑身上下起了大片大片骇人的、连成片的红疹,其状可怖,
奇痒无比,令其痛苦难忍,夜不能寐,甚至抓挠得血痕累累!府中连夜请了数位太医前来诊视,汤药灌下去无数,
却都束手无策,纷纷摇头,表示此症古怪,非寻常药石可医!
白氏躺在病榻上,呻吟声、惨叫声日夜不息,传遍整个东院,
甚至惊动了前院的镇西侯骆威。她死死抓着闻讯赶来的、面带焦躁与不耐的骆威的手,哭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
侯爷!侯爷!救我!救我啊!这疹子……这疹子是要我的命啊!太医们都说了……没……没救了!只有……
只有容儿!只有容儿亲手调制的玉肌膏能解!容儿……我的容儿啊!她定然是因为舍不得离府,忧心于我,此刻……
此刻定然还滞留在京郊的客栈里,以泪洗面,受苦呢!侯爷!一日夫妻百日恩!求您看在多年情分上,开开恩,让容儿回来吧!
让她回来救救我吧!没有那玉肌膏,我……我就要痒死在这里了!” 她唱作俱佳,甚至挣扎着滚下床榻,
不顾体面地跪倒在闻讯而来的老夫人脚下,一下一下地磕着头,额头撞击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凄厉如同杜鹃啼血:
“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是儿媳教女无方,是儿媳糊涂!您要打要罚,哪怕休了儿媳,儿媳都认了!
可这疹子……这疹子再不解,儿媳这条命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求您!求您大发慈悲,
看在容儿一片孝心、且普天之下唯有她能救儿媳于水火的份上,准她回府暂住几日吧!只要……只要儿媳涂上药膏,疹子退了,病一好,即刻!
儿媳即刻就亲自送她回余姚!绝不敢多留一日!求您了!母亲!”
老夫人端坐在葛妈妈搬来的太师椅上,面色沉凝如水,
目光锐利如鹰隼,冷冷地俯视着脚下状若疯癫、演技拙劣的白氏。她心中如同明镜一般雪亮!什么忧思成疾?什么诡异红疹?
什么唯有玉肌膏可解?统统都是白氏自编自导、自残身体的一出漏洞百出的苦肉计!
其目的,不过是为了找一个看似“合情合理”、无法拒绝的借口,将她那心术不正的侄女重新接回侯府这个漩涡中心!
老夫人心中厌恶至极,怒火中烧,几乎想当场揭穿这拙劣的伎俩。
但转念之间,一个更深的念头掠过脑海。强行阻拦,固然干脆,却难免落人口实,显得她这做婆母的不近人情,见死不救。不如……
就将计就计,顺水推舟。正好让那白慧容回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严加看管,倒要看看,
这对贼心不死的姑侄,还能翻出什么新的浪花!也让这满府上下,都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二人是何等的惺惺作态、寡廉鲜耻!
“既如此……”老夫人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定人生死的威严,
清晰地传遍整个压抑的东院正房,“念在你病痛难忍,一片‘慈母’心肠的份上,便依你所请。”
白氏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的光芒!
然而,老夫人接下来的话,却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兜头浇下,将她那点欣喜冻成了冰碴子!
“派人去京郊客栈,接白小姐回府——”老夫人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白氏瞬间僵住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决定,“‘客居’几日。”
客居?!
这两个字,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扎进了白氏的心尖!
这不是接表小姐回府,这是允许一个外人、一个客人临时借住!
老夫人仿佛嫌不够,继续用她那平淡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补充道,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白氏脸上:“既是以‘客居’之名,便需守‘客人’之礼。一应吃穿用度,皆按远房表亲惯例供给,不得逾越。
至于住处……” 老夫人目光扫过这间奢华的正房,冷冷道,“
东院倒座还有几间空着的厢房,收拾出一间干净的,让她暂且安身即可。莫要再惊扰了府中其他主子的清净。”
“客居”?“倒座厢房”?按“表亲惯例”?!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如同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白氏的心上!这是将白慧容的身份,从之前那个几乎与嫡小姐平起平坐的“表小姐”,彻底打回了原形!甚至比刚来投亲时还不如!成了一个需要仰人鼻息、寄人篱下、地位卑微的“客居”之女!
白氏胸口一阵剧痛,喉头腥甜,几乎要当场呕出血来!
她强忍着几乎要晕厥的冲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才勉强维持住跪姿,从牙缝里挤出谢恩的话:“谢……谢母亲恩典!”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屈辱。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镇西侯府的每一个角落。
下人们表面上噤若寒蝉,私下里却交换着心照不宣的、充满了鄙夷和嘲讽的眼神。原来那位表小姐根本就没走远,一直在京郊等着呢!
夫人这病,来得可真是“及时”啊!这苦肉计,演得也忒下本钱了!
两日后,白慧容终于“千呼万唤”地、以一种极其低调甚至堪称屈辱的方式,重新踏入了镇西侯府。
没有想象中的车马喧闹,没有丫鬟婆子的前呼后拥,只有一辆毫不起眼的、
连侯府下等管事出门都不屑乘坐的青帷小车,在一个天色灰蒙蒙的傍晚,悄无声息地从最偏僻的角门驶入,
直接停在了东院最角落、最简陋、常年堆放杂物、偶尔安置低等仆妇的倒座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