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堂堂镇西侯,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竟被后宅一个贱婢的漏洞百出的谎话牵着鼻子走,像个莽夫一样冲进女儿的院子,还差点冤枉了无辜的女儿!
这要是传出去,他颜面何存!他死死盯着白氏,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凛冽寒气的话来:
“好!好得很!本侯竟不知,我镇西侯府的后宅,已经乱到了如此地步!
一个卑贱的婢女,竟敢谎报军情,构陷嫡出大小姐,其心可诛!其行可灭!”
他厉声下令,如同雷霆炸响:“来人!把这个满口胡言、心思恶毒的贱婢丽莺给我拖下去!
关进后院柴房,捆结实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探视!给我严加审讯!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在背后指使她如此行事!”
两个早已候在院外的粗壮婆子应声而入,脸上带着煞气,不顾丽莺杀猪般的哭嚎、
磕头求饶和语无伦次的辩解,像拖死狗一样将她粗暴地拖了下去,哭喊声渐渐远去。
骆威又猛地转向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的白氏,语气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带着毫不留情的斥责:
“夫人!你执掌中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将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今日看来,竟是我错了!
你竟让这等欺主恶奴潜伏在姨娘身边,今日是构陷静儿,谎报姨娘安危,他日是不是就要毒杀主子,谋害我侯府子嗣了?!
你这主母,是怎么当的?!是如何治家的?!
今日若非静儿沉稳,宋姨娘无事,我侯府岂不是要闹出天大的笑话,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这是骆威第一次在众多下人面前,如此严厉、如此不留情面地斥责白氏治家不力,
甚至直接将“纵容恶奴”、“治家无方”的帽子扣了下来!
白氏浑身剧烈一颤,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刺破了皮肉,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此刻脸上和心上的羞辱和恐慌。她弄巧成拙,不仅没能陷害骆静,反而折了丽莺这颗棋子,
更在众人面前失了丈夫的信任,主母威严扫地!她艰难地张开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妾身……治家不严……识人不明……妾身……知错。”
“哼!知错?望你真能记住今日之错!”骆威重重拂袖,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脏。
他又看了一眼自始至终神色平静、仿佛置身事外的骆静,以及一旁垂首不语、却明显是受害者的宋姨娘,
心中烦闷、愧疚、愤怒种种情绪交织,最终只对宋姨娘硬邦邦地扔下一句:“你今日受惊了,回去好生歇着,无事不必再出门。”
说完,再也无颜停留,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背影都透着压抑的怒火。
白氏独自僵立在原地,感受到周围那些下人虽然低着头、却分明带着各种复杂意味的视线,
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无数根针扎一般。她狠狠地、
怨毒无比地瞪了骆静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将骆静千刀万剐。
最终,她也无话可说,带着同样面如土色的心腹婆子丫鬟,狼狈不堪地匆匆离开了文绣院,如同丧家之犬。
文绣院终于恢复了它应有的平静,只剩下冬日微弱的阳光,
透过光秃的树枝,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骆静独自站在院中,阳光照在她素净的衣裙上,却仿佛透不过那层冰冷的屏障,暖不透她眼底深藏的寒意。
她知道,与白氏之间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经此一役,仇恨更深,才刚刚进入白热化阶段。
但今日这一局,她赢了。赢得干净利落,赢得漂亮至极。
她缓缓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次间。掀开门帘,里面,
秋月正靠在榻上,脚踝肿得老高,敷着草药,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的笑容。
宋姨娘则坐在一旁的绣墩上,见到骆静进来,立刻站起身,眼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大小姐,”宋姨娘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今日……多谢您。
若非您提前洞察,让妾身配合,又安排好了这一切,今日倒在血泊中……
恐怕就是妾身和这未出世的孩子了。您的救命之恩,妾身没齿难忘。”
骆静走上前,轻轻扶起她,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却真实了许多的笑意,低声道:
“姨娘客气了,你我如今同在一条船上,互相扶持,共渡难关,本是应当。日后,还需更加小心才是。”
小年日接连发生的两场风波,
如同两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侯府深潭,
激起的涟漪尚未完全荡开,
便被一股强大而冷酷的力量强行按压下去,
湖面迅速复归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只是那水下的寒意,已然彻骨入髓,
冻结了所有暗流。嗯丽莺死了。
消息是在次日午后,由孔嬷嬷步履匆匆、
面色凝重地带回文绣院的。
彼时,骆静正坐在窗边的矮榻上,
手里拿着一罐气味清冽的药膏,
小心翼翼地给趴在榻上、褪下鞋袜的秋月上药。
秋月扭伤的脚踝肿得老高,
一片骇人的青紫色,在少女白皙皮肤的映衬下,
更显狰狞。
“小姐,奴婢真的没事,就是扭了一下,
看着吓人,过几日消肿就好了。”
秋月忍着药膏触及伤处带来的刺痛,
额角渗出细汗,却反过来努力挤出笑容安慰骆静。
骆静指尖蘸着冰凉的药膏,
动作极其轻柔地涂抹在伤处,
眼神却是一片冰封的寒潭,深不见底。
她很清楚,秋月是代宋姨娘,更是代她,
受了这一遭无妄之灾。
白氏的手段,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狠辣果决,
一旦计划失败,立刻弃卒保帅,杀人灭口,
不留丝毫后患。
丽莺的死,与其说是“畏罪自尽”,
不如说是被逼上绝路,用一条贱命来掩盖所有可能指向白氏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