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赐是单独给大小姐骆静的,与镇西侯府无关。
且魏公公特意强调,所有赏赐,直接送入大小姐所居的文绣院。
“浮光玉锦!”这四个字像滴入热油的冷水,在镇西侯府炸开了锅。
此锦乃南海绝品,寸锦寸金,有价无市。
据说布料在光下流转如波光粼粼,触手生温,夏日凉爽冬日暖,
连太后最疼爱的娘家侄女求了多次都未曾得到,如今竟赏给了骆静!
整个侯府都被震动了。下人们窃窃私语,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羡慕。
赏赐队伍浩浩荡荡穿过庭院,直接进了文绣院。
骆静从容接旨谢恩,让秋月、孔嬷嬷等人登记造册,收入库房。
不多时,白氏便带着一群妯娌、丫鬟婆子,浩浩荡荡来到了文绣院。
她脸上堆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静儿,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太后娘娘如此厚赏,是我侯府的荣耀!
”白氏亲热地拉着骆静的手,话锋随即一转,“只是,你还未出阁,这许多金银财物,放在自己院里恐不安全,也于礼不合。
按规矩,未嫁女的用度皆由公中支应,所得赏赐也该纳入公库统一掌管,以备你日后嫁妆。
母亲这也是为你好,替你保管着,定不会短了你的。”
图穷匕见。来了。想用“规矩”二字,夺走太后给她的底气。
骆静缓缓抽回手,目光平静地扫过院内神色各异的众人,
最后落在白氏强装笑意的脸上,声音清晰,不疾不徐:“母亲此言差矣。”
“哦?母亲哪里说错了?”白氏挑眉。
骆静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首先,太后娘娘的赏赐,明旨是给女儿个人的。
若侯府以‘家规’为由强行收走,传扬出去,外人会如何想?会不会以为侯府贪图女儿这点赏赐?或是觉得侯府……
没见过世面,连太后赏给女儿的东西都要抢?若被御史台参上一本‘治家不严’、‘
贪墨御赏’,父亲在朝中颜面何存?侯府声誉何存?”
她句句在理,字字诛心。直接将个人财物问题,提升到了关乎侯府声誉和父亲官声的高度。
白氏脸色一变:“你……你胡说什么!母亲岂是贪图你的东西?只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骆静语气转冷,“太后娘娘的恩赏,便是最大的规矩,逾越于一切家规之上。
女儿若连娘娘赏赐都护不住,任由入库,岂非是对娘娘恩典的不敬?
母亲口口声声为女儿好,为何不顾及女儿可能担上‘不敬太后’的罪名?”
她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白氏心窝:“还是说,在母亲心中,侯府那套死板的‘规矩’,
比太后娘娘的恩典、比父亲的官声、比女儿的清誉,都更重要?”
“你!”白氏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脸色阵青阵白,胸口剧烈起伏。
她没想到骆静如此牙尖嘴利,句句戳在她最怕的地方。周围的女眷们眼神闪烁,显然已被骆静说动。
白氏骑虎难下,若强行收取,便是坐实了骆静所说的罪名;
若就此罢休,她这主母的权威将荡然无存。她死死盯着骆静,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一张利嘴!
既然你执意如此,母亲也不做强人所难之事!但愿你好生保管,莫要辜负了太后恩典!”
说完,再也维持不住笑容,带着人狼狈离去。那些跟随而来的女眷,
看向骆静的目光,已带上了深深的忌惮。
回到东院,白氏气得砸了一套茶具,心腹下人纷纷议论大小姐“跋扈”、“不孝”,
但心中各自衡量,这位大小姐,怕是真的不好惹了。
白氏搂着前来安慰的白慧容,咬牙切齿地承诺:
“容儿放心,娘必定让她乖乖把那浮光玉锦给你拿出来做衣裳!她有的,我的容儿都得有!”
白慧容依偎在她怀里,眼中闪过贪婪与嫉妒,嘴上却乖巧道:
“容儿不要紧,只要姑母别再为表姐生气伤身才好。”情动之下,她甚至低低唤了一声:“娘……”
文绣院内,骆静吩咐秋月,取出部分银两,厚赏院中所有下人。
众人欢天喜地,感激不尽。
孔嬷嬷看着骆静沉稳的侧脸,犹豫再三,还是低声劝道:“大小姐,今日……
是否太过强硬了些?夫人毕竟是您的母亲,长久下去,恐对您名声不利。不如……稍作缓和?”
骆静看向窗外暮色,声音平静无波:“嬷嬷,你觉得,一个真正思念女儿三年的母亲,
会在女儿归家后,连她想要掌管自己院落后门钥匙这点小事都断然拒绝,并加派人手看守吗?”
孔嬷嬷一怔。
骆静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她会一次都未曾去南方庄子探望过生病的女儿吗?
她会连女儿喜欢吃什么、用什么都一无所知,却对寄居的表小姐喜好了如指掌吗?”
“嬷嬷,莫要被那些‘思女心切’的场面话骗了。
我在她心中,从不是女儿,只是白慧容能在这侯府立足的……踏脚石罢了。”
孔嬷嬷闻言,骇然变色,仔细回想夫人平日作为,再结合今日之事,
顿时如醍醐灌顶,看向骆静的目光充满了怜悯与坚定:“老奴……明白了!大小姐放心,老奴知道以后该如何做了!”
骆静微微颔首。敲打了下人,坚定了内部,又狠狠挫了白氏的锐气。
这太后的赏赐,真是及时雨。
而那只对她示好的“长缨大将军”,以及郑皇后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骆静摩挲着那匹触手生温的“浮光玉锦”,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太后的赏赐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暗流已悄然涌动。
文绣院的小厨房虽能开火,但每日从大厨房送来的份例饭菜,却一日不如一日。
米饭里掺杂着未挑净的稗子,菜肴不是咸得发苦,
就是浮着一层腻人的油花,甚至有时送来的汤都是半温不凉。下人们噤若寒蝉,目光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