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主隘口的争夺战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大牛率领的破军营生力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嵌入被铁鹞子撕开的防线缺口。这些养精蓄锐已久的悍卒,用的多是陌刀、大斧、重锤之类的破甲重兵器,正好克制铁鹞子的厚重铠甲。
“砸!给老子往死里砸!”大牛咆哮如雷,手中陌刀挥出一片雪亮的光轮,一名刚刚跃上墙头的铁鹞子连人带甲被他从中劈开,腥臭的内脏和鲜血泼洒一地,震慑得附近敌军为之一滞。
破军营的加入,暂时遏制了铁鹞子的凶猛势头。墙头上陷入了最残酷的贴身肉搏。刀斧撞击铁甲的巨响、骨骼碎裂的声音、垂死的惨嚎,混合着雨声,奏响着地狱的乐章。
然而,铁鹞子毕竟人多,且单兵战力极强。他们三五成群,背靠背结成小型战阵,互相掩护,顽强地在墙头上扩大立足点。守军往往需要付出数人甚至十数人的代价,才能换掉一名铁鹞子骑士。
岳斌和窦通浑身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依旧奋战在第一线。岳斌刀法狠辣精准,专找甲胄缝隙下手;窦通则完全放弃了防御,仗着巨力和一身悍勇,用抢来的重斧疯狂劈砍,身上又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兀自死战不退。
就在这僵持不下、守军体力与意志濒临极限的关头——
“熊霸!带你的人,跟老子上!把左边那段墙给老子夺回来!”窦通一眼瞥见左翼一段大约十几丈的城墙已被七八名铁鹞子占据,后续敌军正沿着这里不断攀爬,他嘶声怒吼。
“吼!”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咆哮应和。只见一个铁塔般的身影从窦通身后猛地窜出,正是霆击营队正熊霸!他手中挥舞的并非制式兵器,而是一柄看起来像是从某个攻城锤上拆下来的巨大铁蒺藜骨朵,光是锤头就堪比成年男子的头颅大小。
熊霸双眼赤红,身上肌肉块块贲起,对周围刺来的刀枪几乎不闪不避(普通刀枪也确实难伤他覆着厚甲的关键部位),如同一头发狂的巨熊,直扑那段失守的城墙!
“滚开!”熊霸怒吼着,巨大的铁蒺藜骨朵带着恶风横扫而出!一名铁鹞子举盾格挡,“咔嚓”一声脆响,包铁的硬木盾牌如同纸糊般碎裂,连带着后面那名敌人的半边肩膀都被砸得塌陷下去,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飞下城墙!
他身后的数十名霆击营悍卒,见主官如此勇猛,也嗷嗷叫着跟上,用身体、用盾牌、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武器,与占据墙头的铁鹞子绞杀在一起。熊霸更是如同人形凶器,每一次挥动骨朵,都必然伴随着甲胄扭曲、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将那段城墙上的铁鹞子阵型搅得大乱!
“好!熊霸这憨货!给老子长脸!”窦通见状,精神大振,挥斧逼退面前之敌,趁机喘息一口。
熊霸的爆发,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摇摇欲坠的防线。在他的带领下,这段失守的城墙被迅速夺回,暂时堵住了缺口。
然而,整体的压力并未减轻。铁鹞子的主力依旧在猛攻不止,守军的伤亡数字直线上升,箭矢即将告罄,连金不换改造的床弩也因为连续发射和敌军的重点破坏而损毁近半。
望楼上,陈骤的眉头越锁越紧。他手中可打的牌越来越少。预备队已经投入,侧翼胡茬和张嵩的骚扰虽有效果,但无法决定正面战场的胜负。难道真要动用最后那支力量,或者……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冒着箭雨,从侧后方的小道狂奔而至,马上的骑士浑身湿透,背上插着一支表示紧急军情的红色小旗。
“报——!”骑士滚鞍下马,几乎是爬着冲上了望楼,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变形,“将军!楼烦急报!冯一刀校尉……冯校尉他们成功了!”
这一声,如同惊雷,瞬间吸引了望楼上所有人的注意。连一直盯着沙盘的周槐都猛地抬起头。
“说清楚!”陈骤转身,目光灼灼。
那传令兵喘着粗气,脸上却带着兴奋的红光:“冯校尉依照将军密令,在楼烦外围鹰嘴峡设伏!三日前,慕容部分兵迂回、企图绕过阴山偷袭我平皋后路的一支偏师,约五千人,一头撞进了冯校尉的埋伏圈!冯校尉占据地利,以滚木礌石、火攻弩箭痛击,血战一日夜,已将来犯之敌尽数击溃!斩首两千余,俘获无算,残敌已向北逃窜!楼烦之危已解!冯校尉正打扫战场,并分兵扼守要道,防止残敌流窜!”
好消息!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虽然无法立刻缓解正面战场的压力,但这意味着慕容部企图迂回包抄的阴谋破产,鹰扬军的侧后安全了!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场以少胜多的漂亮伏击战,极大地提振了士气!
“好!冯一刀干得漂亮!”韩迁忍不住击节赞叹,连日来的阴郁仿佛被驱散了些许。
周槐也长长舒了口气:“如此一来,慕容坚少了一路奇兵,我军可专心应对正面之敌。”
陈骤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他立刻对传令兵道:“将此捷报,通传全军!告诉兄弟们,楼烦大捷!慕容崽子想抄我们后路,被冯一刀将军杀得片甲不留!正面这些铁罐头,我们也能把他们砸烂!”
“是!”传令兵大声应诺,转身飞奔而去,边跑边喊:“楼烦大捷!冯一刀将军伏击成功,歼敌五千!”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血腥的战场上蔓延。
正在苦战的王二狗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欢呼和更具体的消息,精神猛地一振,一刀劈退面前的敌人,对着左右吼道:“听见没?冯将军在楼烦打赢了!慕容崽子没后招了!兄弟们,顶住!胜利是我们的!”
“顶住!胜利是我们的!”疲惫不堪的守军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呐喊声再次变得高昂起来。
连正在疯狂抡动骨朵的熊霸都听到了,他咧开大嘴,露出沾着血丝的牙齿,吼声更加狂暴:“听到没?冯一刀都赢了!咱们霆击营也不能丢人!杀啊!”
正面防线上,鹰扬军的士气为之一振,竟然顶住了铁鹞子又一波凶猛的冲击。
慕容部本阵中,慕容坚显然也收到了偏师溃败的消息,他脸色铁青,望着前方依旧岿然不动的阴山隘口,以及虽然伤亡惨重却死战不退的守军,第一次感到了棘手。他精心策划的正面强攻与侧翼迂回相结合的战术,竟然被对方一一化解。
“鸣金,收兵。”慕容坚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冰冷。他知道,今天的进攻,已经无法取得决定性的突破了。铁鹞子是他的心血,不能毫无意义地消耗在这血肉磨盘里。
低沉退兵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如同潮水般,正在猛攻的铁鹞子和后续步兵,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后撤退,留下了城墙上下堆积如山的尸体。
雨,还在下。冲刷着战场的血腥,却洗不去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惨烈与悲壮。
鹰扬军,再一次守住了防线。但代价,是无数鲜活的生命。
王二狗拄着卷刃的腰刀,看着退去的敌军,又看了看身边只剩下不到一半、个个带伤的兄弟,还有墙下那层层叠叠、双方将士混杂在一起的尸体,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浊气。
这一天,总算熬过去了。但明天呢?慕容坚,绝不会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