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约莫半个时辰,简单处理了伤员,将阵亡弟兄就地掩埋后,队伍再次出发。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每个人都清楚,刚才的伏击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危险就在前面的黑风坳。
栓子因为之前的敏锐观察,被老猫正式要到了斥候小队里,和瘦猴、猴三一起充当队伍的眼睛和耳朵。这孩子确实有天赋,惊魂稍定后,猎人的本能便压过了恐惧,行进间更加专注,甚至能通过风中细微的气味变化判断前方是否有烟火或大队人马驻扎的痕迹。
胡茬和哑巴经过一场血战,似乎融入了些许,虽然依旧沉默,但行动间开始留意与队友的配合。胡茬会主动提醒侧翼的新兵注意脚下,哑巴则在休息时,默默将一块干粮分给了胳膊受伤的木头。
陈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队伍的磨合,总是在血与火中最快。
越是靠近黑风坳,地势越发险要。两侧山岭如同巨兽合拢的利齿,只留下中间一道狭窄的入口,阴风从坳口倒灌出来,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隐隐的绝望气息。
老猫示意队伍在距离坳口一里外的一片密林中停下。他亲自带着栓子前出侦察,这一次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回来时,两人脸色都异常难看。
“百夫长,麻烦了。”老猫喘着粗气,抓起水囊猛灌几口,“坳口被堵死了!李阳那老小子,还真下了血本!”
他快速在地上用树枝划拉着:“坳口最窄处,用巨石和粗木垒起了至少两人高的壁垒,上面有箭垛,守军不少,旗帜也算整齐,不像是完全垮掉的样子。两侧山崖太陡,根本爬不上去。唯一能进去的路,就是硬闯这个隘口。”
陈骤的心沉了下去。如果情报属实,就凭他们这五十来人,强攻这等险要关隘,无疑是送死。
“看清守军有多少?精神状态如何?”陈骤追问。
栓子接口道:“人不少,壁垒上看得见的就有几十号,后面影影绰绰估计更多。但是……俺觉得有点怪。”他挠了挠头,努力组织着语言,“他们看着是严阵以待,但……但好像没什么精气神,好些人靠在墙垛上打盹,巡逻的也走得有气无力。对了,俺还看到壁垒后面有烟,不像是炊烟,倒像是在烧什么东西,味道有点难闻。”
烧东西?陈骤眉头紧锁。是焚烧垃圾,还是……处理尸体?如果是后者,说明黑风坳里面的情况可能比想象的更糟,疫病或者缺粮可能正在摧残这支残军。
“能不能抓个舌头回来?”大牛瓮声瓮气地问,“光在外面看,看不出个鸟来。”
老猫摇摇头:“难。壁垒守得紧,巡逻间隔短,外面清理得很干净,没地方下手。”
一直沉默的文书记官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陈……陈百夫长,若强攻不可为,是否……先行撤回,向都尉禀明此处地形敌情?”
陈骤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书生是被刚才的伏击吓破了胆。他摇摇头:“不行。咱们的任务是探明敌情,现在只看到个门口,里面什么情况一概不知,回去没法交代。王都尉要的是准信,不是估摸。”
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在栓子和哑巴身上。“硬闯不行,得想别的法子。栓子,你是猎户,这山里有没办法绕过去?或者找到能观察到坳内情况的高点?”
栓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无奈道:“百夫长,这两边的山太陡了,猴子都难爬。除非……往西再走十几里,好像有个老猎人踩出来的小路,能通到山梁上,但那条路俺也没走过,而且绕太远了。”
绕路十几里,时间来不及,风险也大。
这时,哑巴忽然走上前,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坳口的方向,然后做了个潜伏的手势。
陈骤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趁夜摸近点,听动静?”
哑巴用力点头。他不能说话,但耳朵极其灵敏。
老猫眼睛一亮:“这法子或许可行!晚上他们警惕性会降低,如果能摸到壁垒下面,听听里面的动静,或许能判断出虚实。”
陈骤权衡利弊。夜间抵近侦察,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就是灭顶之灾。但眼下,这似乎是获取关键情报的唯一办法。
“好!”陈骤下定决心,“今晚行动。老猫,你挑几个好手,哑巴带队,栓子也去,他熟悉山林。子时动手,丑时前必须撤回!”
“明白!”老猫应道。
哑巴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用力捶了捶胸口。栓子则既紧张又兴奋,重重吸了口气。
陈骤又看向大牛和石墩:“你们带人,在撤退路线上设置接应点。土根,亲兵队随时待命,准备接应。”
命令下达,众人分头准备。山谷中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这一次,是等待的煎熬。
夕阳西下,山林提前陷入黑暗。队伍隐蔽在密林深处,不敢生火,只能啃着冷硬的干粮。陈骤靠着一棵树,擦拭着长矛,土根如同沉默的山魈,守在一旁。
时间一点点流逝,子时将近。老猫、哑巴、栓子,再加上一个机灵的老兵,四人检查好装备,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向着那道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黑风坳隘口潜去。
陈骤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握紧了长矛。这一次侦察,将决定他们下一步的行动,甚至可能影响整个战局。他只能相信老猫的经验,哑巴的敏锐,和栓子这个山林之子的运气了。
山林寂静,唯有风声呜咽,仿佛预示着坳口之后,隐藏着惊人的秘密或是致命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