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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灰色迷雾的瞬间,熟悉的、仿佛与世隔绝的滞涩感包裹全身。视线被压缩到极近处,神识探出如入泥沼,连声音都被吞噬,唯有自己沉重的心跳与背上萧悬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云烬雪屏住呼吸,将仅存的灵力与寂灭之力收敛到极致,如同上次那般,全凭记忆中对路径的模糊印象与对能量流向的直觉感知,一步步向前挪动。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背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与牵挂,让她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迷雾中潜藏的那些混乱记忆碎片与扭曲时空的陷阱依旧存在,甚至因为多了一个“生者”气息的介入,似乎变得更加躁动不安。有几次,她险些被突兀出现的、充满怨念的嘶吼幻听干扰,或是一脚踏入感觉中突然变得虚无的地面。

更糟糕的是,她自身的伤势在加重。强行闯过石桥禁制的反噬,加上持续输出维持萧悬生机与抵御迷雾侵蚀的力量,让她丹田处传来阵阵空乏绞痛,识海如同被细针反复穿刺,眼前阵阵发黑,只能依靠顽强的意志力强撑。

“不能倒下……至少……要把他送到……” 她咬紧牙关,舌尖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那是为了保持清醒再次咬破的。

时间在迷雾中失去了意义。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是一个时辰。就在云烬雪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无尽的灰白与沉重的负担拖入深渊时,前方,迷雾的浓度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均匀的灰,而是渐渐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清冷而纯净的微光。周围的滞涩感也在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灵、寂静、仿佛能洗涤灵魂的寒意。

到了!净魂寒渊的边缘!

云烬雪精神一振,强提最后一股气力,加快步伐。周围的灰色如同潮水般退去,视野豁然开朗。

依旧是那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浩瀚与死寂的冰晶殿堂。无数巨大的、棱角分明的幽蓝冰晶如同沉默的巨树,支撑起望不到顶的穹窿。地面是光滑如镜的深黑色寒冰,倒映着上方冰晶散发出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冷光。绝对的寂静统治着这里,连时间的流动都仿佛变得缓慢而粘稠。

而在殿堂的中央,那口仿佛直通幽冥本源、深不见底的“净魂寒渊”,正静静地吞吐着肉眼可见的、乳白色中夹杂着淡淡幽蓝的氤氲之气——净世玄冥气。

与上次不同,这次云烬雪清晰地感受到,背后萧悬体内那顽固的诅咒黑气,在接近这片区域时,骤然变得躁动不安,仿佛遇到了天敌,却又带着一种扭曲的、想要侵蚀污染这片纯净之地的恶意。而萧悬本身微弱的神魂波动,则在寒渊散发的纯净寒意下,似乎得到了一丝微乎其微的抚慰,不再像风中残烛那般飘摇欲灭。

希望!

云烬雪背着萧悬,快步走向寒渊边缘。越是靠近,那股净化一切、冻结灵魂本源般的寒意就越是强烈。她必须运转寂灭之力与玄女意志残留的感悟来抵御,否则自身神魂都可能被这过于纯粹的“净”意冻结、同化。

终于,她来到寒渊旁。深渊口直径约十丈,边缘是平滑如刀削的冰晶断面。向下望去,只有一片旋转的、乳白与幽蓝交织的雾气,深不见底,仿佛连通着世界的终点与起点。精纯至极的净世玄冥气正是从中袅袅升起。

云烬雪小心地将萧悬从背上解下,让他平躺在寒渊边缘冰冷光滑的地面上。他脸色灰败依旧,眉心与胸口的黑气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与他苍白肌肤下微弱流转的孤鸿剑意碎片做着无声的拉锯。呼吸轻浅得几乎难以察觉。

“此地玄气,可净化诅咒,稳固神魂。” 玄女意志清冷的声音似乎再次在脑海中回荡。

云烬雪盘膝坐在萧悬身侧,先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伤势沉重,灵力枯竭,但尚能行动。她深吸一口此地冰寒纯净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接下来是关键,如何引导净世玄冥气为萧悬疗伤?此气过于精纯霸道,直接引入重伤濒死、毫无抵抗之力的萧悬体内,恐怕诅咒未除,他的神魂与经脉就先被彻底冻结崩碎了。

必须有一个媒介,一个缓冲,一个引导者。

云烬雪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寂灭道种融合了此地的幽冥特性,玄女意志又赋予了她对“净化”意蕴的初步理解。或许……她可以尝试以自身为桥梁。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她的状态也很差,稍有不慎,可能两人都会葬送在此。但眼下,别无他法。

她闭上双眼,排除杂念,将心神沉入体内那团暗金与幽蓝交织、象征着寂灭与新生的力量核心。同时,努力回忆、沟通玄女意志残留的那份关于“净世”与“玄冥”的感悟。

渐渐地,她周身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与周围环境有些相似的清冷光晕。她伸出双手,虚按在萧悬胸口上方。

“引!”

意念集中,小心翼翼地尝试引动一缕从寒渊中升腾起的、最外围的、相对温和的净世玄冥气。

那缕乳白色夹杂幽蓝的氤氲之气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呼唤”与身上那份微弱的同源气息,缓缓飘荡过来,缠绕上她的指尖。

冰冷!极致的冰冷!并非肉身的寒冷,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质的、仿佛要将一切杂质、一切杂念、一切情感都冻结净化掉的寒意!

云烬雪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牙关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但她没有退缩,强忍着灵魂几乎要被冻结的痛苦,引导着这一缕玄气,通过自己的双臂经脉,缓缓渡入萧悬体内。

这个过程,她必须极度精细地控制。用自己的寂灭之力与玄女感悟作为“过滤层”与“引导线”,既要确保净世玄冥气的净化特性作用于诅咒黑气,又要尽全力保护萧悬脆弱不堪的经脉与神魂。

第一缕玄气入体。

“嗯……” 昏迷中的萧悬猛地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他胸口盘踞的诅咒黑气如同被滚油泼中,骤然剧烈翻腾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抵抗着那乳白色气流的净化。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体内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萧悬的身体时而冰冷如万载玄冰,时而又被黑气蒸腾出诡异的灰黑色汗水。他眉头紧锁,面容因极致的痛苦而微微扭曲,唇边再次溢出黑红色的血沫。

云烬雪心如刀绞,却不敢有丝毫分神。她能清晰“看到”两股力量的交战,看到净世玄冥气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一丝丝剥离、消融着诅咒黑气的顽固根基,但这个过程对萧悬身体的负担巨大无比。

她只能更小心地调控,在净化诅咒的同时,分出一部分温和的玄气滋养萧庭干涸的经脉,护住他摇曳的神魂之火。

一缕,又一缕。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与极致的专注中流逝。云烬雪忘记了自身的伤痛与疲惫,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引导、调控、守护的过程里。她的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又被周围的寒气冻结成霜,双手因持续输出力量和控制而微微颤抖,指尖早已冻得青紫。

不知过了多久,萧悬胸口那团最浓郁的黑气终于被净化了大半,颜色变淡了许多,侵蚀的势头被明显遏制。而他原本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神魂之火,在净化后的玄气与云烬雪持续不断的魂力护持下,似乎凝实、稳定了一点点,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那么随时可能溃散。

有效!真的有效!

云烬雪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希望。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萧悬体内的诅咒根深蒂固,遍布神魂与灵根深处,绝非短时间内可以根除。目前只是暂时压制了最凶险的部分,稳住了他的生机。

要继续。

就在她准备引导下一缕、稍多些的净世玄冥气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感应到了同源诅咒被大幅削弱,萧悬眉心深处,那最核心的一缕、仿佛烙印在灵魂本源上的诅咒印记,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抵抗!一股阴冷、邪恶、充满吞噬与毁灭欲望的意念猛地顺着云烬雪引导的力量逆袭而上,直冲她的识海!

云烬雪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冰寒刺骨、充满无尽恶念的洪流狠狠撞入自己的意识!

刹那间,她仿佛看到了无数破碎而恐怖的画面:无尽的黑暗虚空、冰冷的金属囚笼、扭曲的实验、绝望的嘶吼、还有一双高高在上、漠然俯瞰众生的金色眼眸……那是深藏在萧悬记忆深处、与诅咒同源的、来自“牧天者”或其爪牙的恐怖印记!

“呃啊——!” 云烬雪痛哼一声,七窍同时渗出血丝,引导的过程瞬间中断,身体向后仰倒,意识陷入一片冰冷与恶念交织的混沌。

而失去了她引导和缓冲的净世玄冥气,也失去了控制,一部分残留在萧悬体内继续与诅咒对抗,另一部分则随着那逆袭的诅咒意念,反向侵入了云烬雪的身体!

内外交攻!

云烬雪躺倒在冰冷的黑冰地面上,身体蜷缩,剧烈颤抖。识海中,外来的诅咒恶念与侵入的净化玄气疯狂冲突,让她头痛欲裂,灵魂仿佛要被撕成两半。体内,本就紊乱的寂灭之力与新入的玄气也开始互相倾轧,经脉传来刺骨的胀痛与寒意。

更要命的是,那诅咒恶念中蕴含的冰冷意志,似乎察觉到了她灵骨深处“源初道种”的异常,产生了贪婪的觊觎,更加凶猛地试图侵蚀她的神魂,想要将她同化或夺取!

濒临绝境!

就在云烬雪的意识即将被痛苦与混乱彻底淹没之际,她的灵骨深处,那枚融合了寂灭、幽冥与新生意蕴的暗金色道种,似乎被外来的恶意与内部的混乱彻底激怒了!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本源的轻鸣。暗金色光芒从她体内自主爆发,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凌驾于诅咒与玄气之上的、纯粹的“虚无”与“终结”意蕴。这光芒迅速蔓延,首先护住了她濒临崩溃的识海,将那股外来的诅咒恶念强行排斥、镇压、乃至一点点“寂灭”消解。

同时,这股力量也开始梳理她体内混乱的能量。它以寂灭道种为核心,强行统合了侵入的净世玄冥气,不是吞噬,而是将其“包容”进自身的循环体系,使得云烬雪的力量属性中,悄然多了一丝“净化”的特性,虽然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

痛苦如潮水般缓缓退去。云烬雪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带来刺痛,却也让她逐渐清醒。她内视己身,发现虽然伤势依旧沉重,神魂受创,但灵骨道种似乎因祸得福,与净世玄冥气产生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共鸣与融合,变得比之前更加稳固,甚至隐隐壮大了一丝。

而侵入识海的诅咒恶念,已被寂灭道种的力量镇压在角落,虽然未被彻底消灭,却也暂时无法作祟。

她挣扎着坐起,首先看向萧悬。

萧悬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灰败得吓人。胸口与眉心的黑气明显淡薄了许多,虽然核心印记仍在,但侵蚀之力大减。他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平稳了许多,眉头也不再紧锁,仿佛陷入了更深沉、更平静的沉睡。

最危险的关头,似乎闯过去了。虽然过程凶险万分,但结果……似乎不坏。

云烬雪虚脱般地靠坐在一旁冰冷的冰晶柱上,看着萧悬沉静的侧脸,又感受了一下自身奇妙的状态,心中百味杂陈。

劫后余生,力量异变,前路依旧莫测。

但至少此刻,他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

在这片寂静的、仿佛世界尽头的净魂寒渊旁,云烬雪缓缓闭上眼睛,开始运转新生的、带有一丝净化特性的寂灭之力,修复自身的创伤。她必须尽快恢复,才能应对可能到来的、幽冥追兵或者其他未知的危险。

寒渊白气袅袅,冰晶冷光流转。

生死相托的一关暂过,未来的路,还要继续并肩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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