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病危，起杀心。”
石嬷嬷盯着信上开头这六个字，指尖微微发颤，嘴里喃喃出声，神色也变得有些心不在焉，眼底藏着难掩的凝重。
桑九方才早已看过信的全文，上面的内容和她上一世所知的相差无几。
此刻她收敛了所有心思，只静静观察着石嬷嬷的反应，想从她脸上看出些更深层的隐情。
信的后半段说大皇子如今奉皇帝之命前往沧州赈灾，二皇子已经领了礼部的差。
表面看皇帝将赈灾重任交给大皇子，是对他的重视，但桑九知道上一世沧州境涝灾过后会生瘟疫。
大皇子九死一生从疫区活着回来，还没来得及入宫面圣，就被皇帝以 “侵占皇家祭田” 的罪由拿下，直接囚于王府之中。
没过多久，便传出了大皇子自刎身亡的消息。
要是皇帝现在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那说明他是故意将大皇子支出去，也是有意在为二皇子铺路。
石嬷嬷看完信，手上紧紧攥着那张信纸，她猛地站起身，在床边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嘴里念念有词。
“不行，得再加固庄子的防卫才行……”
她忧心的不只是庄子上的安防，灵犀郡主身为长公主遗孤，又是太后亲孙女，规制本就远超一般郡主。
这云岫山庄朱墙黛瓦围合三重院落，外院有侍卫房、管事处，虽说护卫配置是按 “亲王之女” 顶配，明面上有二十名持械侍卫轮班值守，暗处还藏着影宗派驻的四名暗卫。
以前或许还念着几分骨肉亲情，可如今不同了，皇帝病重，满心满眼都是给二皇子铺路，连亲生的大皇子都因他身后的皇后代表的世家而屡屡打压，更何况是灵犀郡主？
石嬷嬷脚步一顿，眼底涌出几分焦虑，郡主是长公主唯一的血脉，当年长公主在世时，连如今的陛下都要让三分，陛下当年就对长公主多有忌惮，如今对郡主就有多痛恨。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陛下连亲儿子都未必容得下，更何况是郡主这个外甥女。
她在屋中踱来踱去，思索良久，终究还是放弃了将郡主偷偷送走的念头。
大家都知道当年觉明大师的批语，郡主需在及笄后才能踏出这山庄，方能化险为夷。
如今若是主动离庄，无异于自寻死路。
陛下本就对郡主心存杀心，定会借着批命的由头，不遗余力地在回皇城的路上截杀，到时候连太后都未必能护住郡主。
桑九见石嬷嬷确实是为原身灵犀的安危在打算，心里对她的怀疑不由得降了几分。
她低下头，脑海中回忆起上一世来。
心神微动间，身形便不受控制地缩了缩，化作了红狐模样。
柔软的狐毛蓬松炸开，她低头舔了舔前爪的绒毛，掩饰着眼底的冷光。
上一世，灵犀郡主究竟是怎么死的，她不清楚。
但如今有一点可以肯定，皇帝和孙灵灵身后的势力，必然都参与其中。
否则，灵犀的头骨还有那些琴谱怎么会落到孙灵灵手里？
如今她既然可能是灵犀，就绝不会重蹈覆辙。
石嬷嬷下午出门不知道去干什么去了，桑九趁机溜出院子，往前面的花园去了。
上次来时她只是匆匆一瞥，对园子里的布置并不熟悉，正好趁这会儿没人盯着，提前踩踩点，摸清各处路径。
花园里暖风拂面，几株海棠开得正盛。
桑九过了桥刚到假山后面就看到三个婆子拎着水桶，正往东南角走去，便悄悄缀在后面，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轻轻一晃一晃，掩去了脚步声。
婆子们边走边闲聊，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桑九耳中：
“昨天厨房做的那道鸭汤，我瞧着最后又原封不动撤回来了，一口都没动呢。”
“这有啥稀奇？谁不知道咱们郡主最偏爱鸡肉，鸭肉腥味重，想来是不对胃口。”
“我听门房说，这回来送东西的是个生人，送了不少鸭子来，都说鸭肉滋补，郡主不吃，倒便宜了咱们这些底下人。”
“说起来，过几个月就是郡主的及笄礼了，怎么没见石嬷嬷张罗？”
“这你就不懂了吧？指不定是要回皇城大办呢！谁不知道太后最疼咱们郡主，什么山珍海味、奇珍异宝，还不都巴巴地让人送来？”
婆子们说笑着拎着水桶进了大厨房，桑九没再跟着，转身换了条僻静小路往前走。
拐过一道月门，眼前是处规整的小院，院里晾着一排排浆洗干净的衣物，风一吹便轻轻晃动，这里是庄里的洗衣房。
桑九探头进去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抬脚外走。
这一片和花园的曲径通幽不同，四周地势平坦，院外除了几棵稀疏的柳树，连点遮挡物都没有。
桑九的尖耳朵一动，捕捉到脚步声。
她纵身一跳跳到了最近的柳树后，没等她调整位置，那两个宫人已经从旁边的院子里走了出来。
旁边的这棵柳树太细，压根遮不住桑九的身形，一紧张桑九身后的蓬松大尾巴就控制不住开始晃悠，反倒愈发惹眼。
她慌忙坐到地上，抬起前爪紧紧扒住那条晃个不停的大尾巴，把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刚扒拉住那只大尾巴，一抬头，正好对上那两个宫人好奇打量过来的视线。
那两个宫人也没料到会突然撞见这么个毛茸茸的小家伙，顿时愣在原地，脸上满是惊讶。
“青彤，你看 —— 这不是郡主养的那只红狐吗？”
其中一个穿青布衫的宫人先反应过来惊叫出声。
这只红狐偶尔会跑到花园里闲逛，石嬷嬷好几次亲自出来寻它，庄子里的下人对它比对郡主还熟悉。
说完青杏探头看了看四周，见没人跟着，目光落在红狐身上。
阳光洒在它的皮毛上，泛着一层金色的光圈。
她心下欢喜，放轻脚步，小心翼翼撩起裙子就要往桑九那边走。
“青杏，我们通知石嬷嬷吧。”
青彤拉了拉青杏的胳膊，有些畏惧看了眼那红狐，这可是郡主的宠物。
“怕什么，我干娘说了，石嬷嬷去前院安排守卫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郡主又不爱出来，等我玩一会儿再把它送回去。”
桑九听到她们提到石嬷嬷去了前院，退了几步后才夹着尾巴跑远了。
看来石嬷嬷早就为原身的狐形身份圆好了说辞，让下人们都以为她只是郡主养的宠物红狐，这样倒省了不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