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九话刚说完，王婶子像是想起些什么，猛地转身一把拽住村长的衣袖子，眼睛瞪得圆圆的。
“准是你搞的鬼！前天我去镇上换线，让你帮忙喂蚕，你是不是偷懒给它们吃了老桑叶？我早跟你说过，老叶子又硬又没汁水，蚕吃了不爱长，你就是不听！”
村长被王婶子一瞪，眼神顿时有些发飘，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
难不成还真被老婆子说中，自己那天随手抓的真是老叶子？
可他嘴上却不肯服软，脖子一梗就反驳回去。
“你别逮着我就赖！昨天不是还有人帮你去西山采桑叶吗？说不定是那些尘世人不懂行，采回来的叶子本来就有问题，关我喂的什么事！”
“家里那几棵桑树产的叶还不够喂？这次一下子养这么多，净瞎折腾！”
村长被她拉扯着也不好还手，莫名有些狼狈，嘴上却不肯软下来，没好气地嘟囔。
王婶子一听这话就来了气，也懒得再去扯他的衣袖，干脆双手往腰上一叉，腰板挺得笔直。
“折腾？我倒想问问你，小宝在书院读书，那束修是大风刮来的？笔墨纸砚、还有先生要的典籍，哪一样不要花钱？我想着村里这次来了这么多人，我多养点蚕，抽了丝织成布，换钱贴补他学费，给他做件像样的新衣裳，让他在书院不至于被人看轻，难道是我闲得没事干，给自己找罪受？”
她越说越气，指着隔壁村长家的院子方向又补了一句。
“我看你啊，根本就是看不惯我养蚕！你自己院里净种些没用的树，就见不得我这棵能换钱、能给孩子攒前程的桑树！”
桑九没料到自己只是来买件衣服，还能掺和到村长夫妇拌嘴里去，一时手足无措，只得悄悄往墙角缩了缩，连大气都不敢出。
被王婶缠得没了脾气，村长在空中甩了甩袖子，把手背在身后。
“行了行了，不就是蚕不爱吃东西吗？找些白灵桑叶来，什么不都治好了？”
“说得倒轻巧！这百年灵桑树哪里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王婶把手里的桑叶往桌上重重一放。
“西山那么大，沟沟壑壑绕得人头晕，先前那些尘世人摘点寻常的灵桑叶都磕磕绊绊的，哪见过百年树的影子？等他们真摸透了山路、找着了白桑的叶子，能打得过旁边的守护灵兽吗，我家这窝蚕崽子早饿死了，哪里还能吐丝！”
长在山脚、吸收了些稀薄灵气的普通品种，喂蚕虽比凡间桑叶强些，却远远不够催出好丝。
真正金贵的是百年灵桑树，那树要在西山深处扎根百年以上，日日吸纳纪元树散逸的精纯灵气，叶子才会慢慢褪去绿衣、化作莹白，叶面上还会凝着一层细如晨露的灵雾。
这种白桑叶灵气足、滋味醇，是所有蚕虫的 “心头好”，吃了不仅长得快，吐出来的丝更是又细又韧，能卖上翻倍的价钱。
百年灵桑树本就稀少，又藏在西山最偏的密林中，那些初来乍到的尘世人现在实力弱连深山都进不去怎么找树？
王婶越想越觉得心焦，狠狠瞪了村长一眼。
目光扫过桌角时，瞥见自己先前纺线剩下的线团滚得满桌子都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嘴里嘟囔着 “真是越帮越乱”，没再跟村长争辩，转身弯腰，气鼓鼓地蹲下身去解那些缠成乱麻的线。
“这不是有小九在嘛，她可是进了北山两次都顺利出来的。”
村长对着王婶子抬抬下巴，示意她看看桑九。
星辰大陆的灵气脉络，自古以来便与西山之巅那棵传说中的纪元树紧紧相连。
据说在天地初开、混沌初分之际，纪元树便已扎根西山，它的根系如银龙般盘亘于山腹深处，汲取着大地最本源的元气，也被大陆上的人称为龙脉。
纪元树的枝干直插云霄，将吸纳的日月精华与天地灵气凝结成清莹的灵露，顺着叶脉流淌而下，浸润了整座西山，再由山间的溪流、风岚散播至大陆的每一寸土地。
可以说，纪元树便是星辰大陆灵气的 “源头活水”，大陆上那些能孕育灵物的灵草灵植，无论是能洗髓伐脉的 “紫心草”、可凝神定魂的 “忘忧花”，还是炼制高阶丹药的 “千年雪芝”，其最初的种子，都是从西山传出去的。
可蹊跷的是，星辰大陆的本土居民，却仿佛被西山刻下了无形的禁令，天生便无法踏足山巅半步。
无数年来,有人徒步攀登，明明脚下是平坦的石阶，却走着走着便陷入 “鬼打墙” 般的循环，绕来绕去始终停留在山脚的老槐树下。
更有甚者以精血为引、施展秘术强行闯关，结果刚踏入西山范围，便觉浑身灵力滞涩，如坠泥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最终只能狼狈退走。
久而久之，星辰大陆上的人也渐渐明白了，这并非西山有什么凶煞作祟，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 “隔阂”。
仿佛本土居民的血脉里，天生便刻着 “禁止入内” 的印记。
也正因如此，村里人对桑九他们这些来历不明的 “尘世人”才没那么排斥，因为只有这些外来的“尘世人”才能毫无阻碍地登上西山、带回西山上的东西。
而北山那头，则是直连着北面的妖域，虽说山里妖兽整体实力比西山上那些灵兽稍逊一筹，但也绝非善类。
獠牙外露的黑纹野猪、能吐毒雾的花斑蛇，随便遇上一头都够寻常村民喝一壶的。
桑九能从北山深处全身而退，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她绝非看上去那般普通，实力定然不俗。
桑九原本正抱着胳膊，沉默地站在墙角听着村长和王婶争执，没打算插话。
可当村长话里意有所指地提起她从北山回来的事时，她心头猛地一沉。
看来这木溪村的村长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去了北山？难道她的行踪一直被他暗中盯着？
又或者…… 不止是她。他们这些突然闯入星辰大陆的 “尘世人”，从踏进村口的那一刻起，就从来没有真正脱离过村里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