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城堡主厅内,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与陈旧木料和石墙的阴冷气息混合,形成一种沉重压抑的氛围。莱恩·凡·多恩半倚在高背椅中,身上裹着厚重的狼皮毯,脸色苍白如初雪,深陷的眼窝周围是浓重的阴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撕裂痛楚,但他脊梁挺得笔直,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厅内众人。
厅堂中央,跪着十余位原凯恩领地的核心人物——税务官、治安队长、文书长、粮仓主管,以及几位拥有自家武装的小庄园主。他们衣袍凌乱,面色惶惶,眼中交织着恐惧、不甘与一丝侥幸。周围,托尔克·铁腕麾下那些浑身浴血、煞气未消的血狼佣兵,正用凶狠的目光监视着每一个细微动作。
老管家格雷戈颤巍巍地捧着一叠羊皮纸卷宗,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大人,初步清点…库房存粮仅够全镇十日之用,银库几乎空空如也,兵甲库也被溃兵洗劫过,只剩些残破之物…”
托尔克不耐烦地打断,独眼瞪着那些跪地之人,狞笑道:“跟这些肥蛆废话什么!肯定是他们藏起来了!老子把他们骨头一根根拆开,看他们吐不吐出来!”他上前一步,沉重的战斧顿在地上,发出闷响,吓得几人浑身一抖。
莱恩抬起手,指尖微颤,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止住了托尔克。他目光落在一位头发花白、衣着相对整洁的老者身上,此人是原凯恩领的文书长奥布里,以谨慎和记账清晰着称。
“奥布里,”莱恩的声音沙哑低沉,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凯恩男爵横征暴敛,仓储虚实,你应最清楚。”
奥布里抬起头,嘴唇哆嗦着:“回…回禀领主大人…男爵…不,凯恩他为了筹措军资,早已将历年积储变卖殆尽,又强征了未来两年的赋税…库房空虚,确…确非虚言啊…”他话语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与凯恩的暴政划清界限。
“放屁!”一个肥胖的税务官忍不住尖声反驳,“奥布里你少装清白!加征新税的主意不是你…”他话未说完,就被身旁一名佣兵用刀柄狠狠砸在背上,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厅内顿时一片死寂,只剩下税务官痛苦的呻吟。
莱恩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心中飞速权衡。他知道奥布里的话半真半假,库房空虚是真,但这些旧吏中饱私囊、趁乱隐匿也绝非少数。此刻大规模逼供,或许能榨出些油水,但必然引发更大的恐慌和抵抗,不利于迅速稳定局面。
就在这时,他灵魂深处,那冰冷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睥睨与不屑。
“哼,此等微末小吏,贪生怕死,见风使舵,寡人当年一扫六合,此类人见得多了。杀之不尽,徒耗精力。驭下之道,在于制衡,在于予其一线生机,更要…让其互相撕咬。”
祖龙魂的记忆碎片涌动,带来一些模糊却清晰的画面与感悟:秦灭六国后,对六国旧吏并非一味屠杀,而是甄别选用,以秦律约束,以爵位诱之,更设密探监察,令其互相告发…
莱恩心领神会。他目光扫过跪地的众人,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凯恩倒行逆施,已遭天谴。尔等此前所为,是助纣为虐,还是身不由己,我自有明断。”
他顿了顿,观察着下面每个人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道:“黑石镇与龙息新领,需律法一新,需人尽其用。现予尔等两条路。”
“一,坦白过往劣迹,上缴所有非法所得,宣誓效忠于我,并戴罪立功。熟悉民政者,协助格雷戈管理户籍、恢复生产;精通律法者,协助重整秩序、修订律条;掌过兵甲者,协助整训民兵、维持地方。有功者,不仅前罪可恕,将来亦不乏奖赏爵禄。”
此话一出,下面几人眼中顿时亮起一丝求生的光芒,尤其是像奥布里这样并无太大血债、主要以文书工作为主的人。
“二,”莱恩语气骤冷,目光如实质般扫过那肥胖的税务官和另外两个眼神闪烁、一看就非善类的庄园主,“冥顽不灵,隐瞒欺诈,甚至暗中串联,图谋不轨者…一经查实,视为叛领,立斩不赦!其家产充公,眷属贬为苦役!”
“托尔克团长。”莱恩看向独眼佣兵。
“在!”托尔克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由你负责,配合玛拉女士提供的信息,对所列重点人员及其宅邸进行‘详细’核查。若有抵抗,格杀勿论。所得财物,五成入库,三成抚恤战死者家眷,两成…赏赐有功之士。”莱恩刻意提高了抚恤和赏赐的比例,既收买人心,也刺激托尔克的积极性。
“哈哈!遵命!大人!”托尔克大喜,独眼放光,立刻带着几个凶悍的手下,如狼似虎地扑向那名面如死灰的税务官和指定的庄园主,不顾他们的哭嚎哀求,将他们拖了出去。凄厉的求饶声和远去的咒骂声,让厅内剩余的人噤若寒蝉,脸色惨白。
莱恩又看向奥布里等人:“至于你们…格雷戈会带你们去登记造册,签署效忠誓言。接下来如何做,他会告诉你们。记住,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谢…谢领主大人恩典!小人定当竭尽全力,戴罪立功!”奥布里等人如蒙大赦,连连叩首,在格雷戈的示意下,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背后已被冷汗湿透。
厅内暂时空旷下来。莱恩疲惫地闭上眼,指尖揉按着刺痛的太阳穴。这只是第一步,威逼利诱,分化瓦解,勉强将这些旧时代的管理骨架接管过来,维持最低限度的运转。
但更大的问题在于底层。战争的创伤、失去亲人的痛苦、对未来的恐惧,弥漫在整个龙息新领。
片刻后,格雷戈去而复返,脸上忧色更重:“大人,镇外聚集了大量流民,多是战争中被毁家园的农户,还有不少伤兵,缺衣少食,怨声载道,恐生变乱…我们那点存粮,实在是…”
莱恩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稳定人心,光靠杀戮威慑是不够的,必须给予实实在在的活下去的希望。
“开仓。”莱恩吐出两个字。
格雷戈惊呆了:“大人!不可啊!那点粮食是我们最后…”
“不是全部,”莱恩打断他,“拿出三成库存,立刻在镇口设立粥棚,每日定点施粥。对外宣告,领主莱恩·凡·多恩,体恤领民受战乱之苦,特开仓赈济,共度时艰。”
“可是…”
“没有可是!”莱恩语气斩钉截铁,“格雷戈,你要让所有人看到,跟着新领主,有活路!哪怕只是一碗稀粥,也能让他们有一丝盼头!这比任何空口承诺都管用!同时,颁布《垦荒令》:所有流民,只要愿入黑石镇及龙息新领户籍,每户可认领荒地开垦,三年内免一切赋税,官府可借贷种子农具(用我们从凯恩秘密库藏里起获的那批)。告诉他们,只要肯出力,就有地种,有饭吃!”
格雷戈愣住了,随即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光彩:“大人…您…您这是…妙计啊!如此一来,不仅能安抚流民,还能尽快恢复农耕!老奴…老奴立刻去办!”
祖龙魂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响起:“善。予民休养,轻徭薄赋,乃聚民心之基。商鞅徙木立信,亦不外如是。然,切记,恩威需并施。”
莱恩心中了然。在格雷戈离开前,又补充道:“让托尔克派一队人‘协助’维持粥棚秩序,若有哄抢、滋事者,立惩不贷。同时,告诉那些领了垦荒令的人,秋收之后,若无力偿还官府借贷,需以劳役或部分收成相抵。”恩惠,不能是无条件的。
安排完民政,莱恩将目光投向军事整合。血狼团伤亡惨重,必须补充新鲜血液,但不能完全依赖这些雇佣兵。
他召来了托尔克和一位在刚才清洗中表现相对冷静、名叫卡尔的前凯恩家卫队副队长(此人出身贫寒,口碑尚可,且对凯恩的暴政早有不满)。
“托尔克团长,从即日起,血狼团正式更名为‘龙廷卫队’,你暂任卫队长。允许你在俘虏和流民中,招募身家清白、体格健壮者补充兵员,优先招募有家眷在本地的。新兵待遇从优,但其家眷需登记在册。”
托尔克独眼一转,明白了这是既给甜头又上枷锁,嘿嘿一笑:“没问题,大人!保证给您练出一帮能打的崽子!”
“卡尔。”莱恩看向那位前副队长。
“属下在!”卡尔立刻挺直脊背,神情紧张而恭敬。
“任命你为‘龙息新领民兵督训官’,协助托尔克队长,从本地农户中,每户抽一丁,组建民兵。每旬操练两日,由龙廷卫队派人指导。平日务农,战时协防。操练优异、忠诚可靠者,其家赋税可减半。”
卡尔眼中闪过激动,这是莫大的信任和机遇:“属下必不负大人所托!”
莱恩此举,意在逐步建立一支真正属于“龙廷”、扎根于本土的武装力量,与托尔克的佣兵系统形成微妙的平衡与制约。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龙息新领(原凯恩领)在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恐惧、希望、混乱与重建渴望的氛围中,艰难地运转起来。
粥棚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领民们捧着热气腾腾的粥碗,看着周围维持秩序却未肆意欺压的士兵,眼中除了麻木,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感激与期盼。垦荒令的颁布,更让许多失去一切的人看到了重建家园的希望。
旧吏们在刀锋与机会之间,战战兢兢地开始工作,清理档案,登记人口,恢复最基本的行政职能。托尔克带着人一边“抄家”充实库房,一边招募新兵,训练搞得鸡飞狗跳却也热火朝天。卡尔则奔走于各个村镇,宣传民兵制度,登记造册。
玛拉·影刃的身影如同鬼魅,穿梭于明暗之间,她的手下不仅监视着旧吏的一举一动,更暗中搜集着民意反馈,将哪些人真心归附、哪些人阳奉阴违、哪些人暗中怨怼的信息,源源不断地汇总到莱恩面前。
莱恩坐镇城堡,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核心,处理着如雪片般涌来的各种问题,下达一条条指令。魂伤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但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支撑。每一条命令,都融合了他前世的管理经验、对人性深刻的洞察,以及…祖龙魂那冰冷而高效的帝王权术。
威慑与怀柔并举,给予希望的同时套上枷锁,分化瓦解旧势力,培育新的利益集团与忠诚基础。
过程充满了混乱、阻力与不确定性,但大局,正被他以强大的意志和精准的手腕,一点点地扳向可控的轨道。
人心的抚定,初显成效。秩序的框架,被强行搭建起来。
然而,莱恩深知,这一切都建立在极其脆弱的基础之上。库房依旧空虚,粮食危机远未解除,外部威胁(暗影城)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内部潜在的叛乱火花随时可能复燃。
而他自身,依旧是最大的弱点。魂伤未愈,实力低微,每一次决策,每一次与人交锋,都在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精力。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更快地恢复,需要…将这份初步的稳定,转化为真正的实力。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识海中那浩瀚的系统面板。香火点在这些日子缓慢增长到了【香火点:2750】,但距离彻底修复魂伤和兑换关键物品,仍显不足。
信仰的凝聚,需要更强大的象征和更实质的“神恩”。
势力的巩固,需要更有效的组织结构和更强大的武力。
这一切,都指向了下一个阶段——龙廷道统与信仰体系的构建。
但那将是下一章的故事了。此刻,他需要做的,是巩固这来之不易的、初步的人心抚定与秩序框架,并为下一步,积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