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子把车开得飞快,轮胎碾过坑洼的土路,发出沉闷的声响。车内,耗子像坐在针毡上,双手不受控制地来回搓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快到了。”蒙子盯着前方漆黑的夜色,低声说了一句。
我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后座的耗子却像听到了赦令,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急切的颤抖:“到了吗朱哥?我……我可以走了吧?”
我没回头,也没应声。茉莉伸手轻轻按住想要起身的耗子,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温柔:“耗子哥,别急嘛,还没到地方呢。” 说着,手上暗暗用力,将他重新按回两人中间的位置。
车子猛地一颠,终于在一片树林边的空地上停了下来。蒙子摇下车窗,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然后对我重重地点了下头。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我站在车外,对着里面说道:“下车吧,到地方了。”
茉莉两人立刻会意,一左一右架着耗子的胳膊,将他拖下车。耗子的脚一沾地,就试图挣脱,嘴里嚷着:“朱哥!这……这怎么还架着我啊?送到这儿就行了,我自己能走!”
我刚要开口,茉莉抢先一步,手上加了几分力道,脸上却依旧带着笑:“耗子哥,您是我们的贵客,财神爷哪能自己走路呢?我们扶着您,是应该的。”
耗子这时终于彻底意识到不对劲,恐惧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他开始拼命挣扎,身体剧烈地扭动:“放开我!你们他妈的要干什么!放开!”
茉莉眼神一冷,抓住他手腕的拇指猛地扣住他腕关节的麻筋,向反方向一别!
“啊——!”耗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条胳膊瞬间脱力,疼得他浑身抽搐。
茉莉松开手,语气平淡得责备道:“你看,好好说不听,非要吃点苦头才知道乖。”
我没再理会身后的动静,和蒙子对视一眼,转身拨开齐腰深的杂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旁边漆黑的树林。蒙子在前面带路,用手拨开横生的枝杈,不时停下来辨认方向。过了一会儿,他压低声音喊道:“朱!在这里!”
我循着声音走过去,月光下,一个孤零零的土包赫然出现在眼前。那就是曹林最后的安息之地。
我胸口一阵发闷,对着林外喊道:“把人带进来!”
很快,茉莉两人拖着彻底瘫软、仍在不住哀嚎求饶的耗子走了进来。当耗子的目光落在那个土包上时,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随即爆发出更疯狂的挣扎和咒骂:“朱然!我操你妈!你他妈说话不算数!王八蛋!放了我!快放了我!我还有钱!我藏起来的钱都给你!全都给你!!”
茉莉眉头一皱,抬脚精准地踹在耗子的膝窝处。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耗子撕心裂肺的惨叫,他“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曹林的坟前,再也站不起来。
“吵死了。”茉莉甩了甩脚,冷冷地说。
我走到坟前,背对着耗子,面朝着那个冰冷的土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林地:“曹林,兄弟。你看清楚了,今天,我把害死你的畜生,带过来了。”
我缓缓转过身,俯视着在地上因剧痛和恐惧而蜷缩成一团的耗子,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放心,所有害你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都会让他们……下来陪你。”
耗子瘫软在曹林的坟前,嘴里还在发出咒骂和求饶。积压了太久的怒火和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俯下身,抡起拳头,对着他那张令人憎恶的脸,一拳、一拳、又一拳地砸了下去!
拳头撞击皮肉骨骼的声音,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异常沉闷和清晰。我记不清自己打了多少拳,只感觉手臂渐渐麻木,指关节传来钻心的疼痛。耗子的哀嚎声从尖锐到嘶哑,最后只剩下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呜咽。我的双手早已被他的血和自己的血染得一片黏腻猩红。
“朱!够了!再打下去,你的手就废了!”
蒙子终于看不下去,上前一步,用力抓住了我再次扬起的胳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我喘着粗气,停了下来。理智稍稍回笼,我知道蒙子是关心我。我甩了甩剧痛麻木的双手,血珠溅在旁边的草叶上。我转过头,对蒙子伸出了手,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沙哑:“枪。给我。”
蒙子看着我血红的眼睛,从后腰拔出手枪,递到我手里。
我接过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我将枪口直接抵在了耗子血肉模糊的额头上。
耗子似乎感觉到了死亡的降临,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肿胀的眼皮,涣散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极致的怨毒,声音微弱却清晰地诅咒道:“朱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迎着他垂死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好。”我淡淡地回应,“那你就变成鬼,来找我吧。”
话音未落。
砰——!
一声枪响,撕裂了林间的死寂。子弹近距离贯穿了他的头颅,鲜血和脑浆瞬间迸溅出来,温热腥臭的液体溅了我满脸。
我保持着开枪的姿势,几秒钟后,才缓缓垂下手臂。
我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鲜血,对身后的蒙子、茉莉两人说道:“把尸体弄到车上去。扔远一点,处理干净,别让我兄弟的墓,被这种杂碎的脏血玷污了。”
三人默默点头,没有多问一句,迅速上前,利落地将耗子的尸体拖拽起来,朝着林外停车的方向走去。
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和眼前这座孤坟。我脱力般地跌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堆,面朝着空旷漆黑的树林。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仰起头,对着夜空,像是说给曹林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哽咽而颤抖:
“曹林啊……你小子……看见了吗?哥给你报仇了……”
“我现在……混得挺好……真的……吃得好,住得好,手下有兄弟,兜里也有钱了……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为了一口饭看人脸色了……”
“可是……曹林……我他妈什么都有了……可我没有你了啊!!”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愤怒与委屈:
“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自私?!啊?!凭什么你就那么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
“那颗子弹……你他妈怎么就躲不开呢?!你平时不是挺能躲的吗?!啊?!”
吼声在树林里回荡,然后渐渐低落下去,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悲伤。我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的泥土上,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声音变得很低,很轻,充满了无尽的思念:
“我是真的……不甘心啊……”
“兄弟……我想你了……”
“我真的……想你了……”
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无声地滑落,渗进身下这片埋葬着兄弟的土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