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坐在匈奴王帐里,头上盖着红盖头。她能听见外面马蹄声来回跑动,还有人低声说话。她的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发烫。
单于掀开盖头的时候,说了句:“你长得像我一位故人。”
苏婉儿抬头看他。这男人脸上有刀疤,眼神却不凶。她说:“中原女子出嫁,要带三样东西。一是娘家的茶,二是绣鞋,三是信物。”
她说完,从发间抽出一支玉簪。簪子是白玉做的,尾端刻了个“赵”字。
单于盯着那个字看了很久。他没动,也没说话,但呼吸慢了一拍。
帐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火光冲天,黑烟腾起。地面都在震。守在帐外的匈奴武士立刻拔刀,四面戒备。有人喊话,声音乱成一片。
下一秒,一队人马从烟尘里冲出来。
领头的是个穿紫袍的男人,骑黑马,腰佩长刀。他身后跟着一排士兵,手里抬着怪模样的铁筒,对准王帐四周。
赵承渊翻身下马,一脚踢开挡路的火盆。他走到王帐前,看着单于,咧嘴一笑:“我的新娘该回家了。”
单于冷笑:“她是阏氏,不是你家丫鬟。”
“那你说说,”赵承渊往前走一步,“她头上这支簪子,是谁给的?”
单于没答。
赵承渊又笑:“你要是真把她当阏氏,就不会让她一个人坐在这等死局。刚才那声炸,可不是我放的。”
苏婉儿站起来,站到赵承渊身后半步。她小声说:“大人,我没碰香炉,也没点蜡烛。”
“我知道。”赵承渊头也不回,“你要是真想害自己,早就在路上跳崖了,还用等到现在?”
单于脸色变了。
他看向帐门口。那里躺着一个烧焦的木盒,原本摆在案上,里面装的是和亲盟书。现在只剩半截纸角,写着“永结……”。
赵承渊蹲下来,用刀尖挑起那半张纸:“这火点得挺巧。刚好在拜堂后烧起来,刚好烧掉最关键那行字。你说,是意外还是有人不想让咱们和?”
没人接话。
他站起身,拍拍手:“我来告诉你真相。这把火,是东厂的人放的。他们不想看到大明和匈奴谈成,更不想看到你娶一个从乐坊出来的女人当阏氏。”
单于皱眉:“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边贸集市抓了个画画的侍从。”赵承渊掏出一张纸,展开扔在地上,“他画了你的营防图,还偷偷标了水源位置。这种事,只有老对手才干得出来。”
苏婉儿低头看那张图。纸上确实画着王帐布局,连夜间巡哨路线都清清楚楚。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赵承渊不是来抢人的。他是来立威的。他要用这支簪子告诉所有人——苏婉儿是他罩的人,谁动她,就是跟他过不去。
单于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啊。那你现在是要带她走?”
“不。”赵承渊摇头,“她今天必须留在这里。不然你面子挂不住,明天草原上的部落就会造反。但我留下一句话——她要是少一根头发,我就让整个匈奴王庭变成火器营的靶场。”
他说完,转身就走。
苏婉儿急忙追出两步:“大人!”
赵承渊停下,没回头。
“您……真的不管我了吗?”
他抬起手,摸了摸腰间的蹀躞带。那是柳明瑛亲手缝的。他想起昨夜书房里的酸梅汤,想起儿子赵明轩趴在他腿上问“坏人为什么要打仗”,想起冷霜月断臂时都没哼一声。
他只说了一句:“你要是怕,就把簪子插紧点。它比刀快。”
然后他翻身上马,带着火器营离开。
烟尘未散。
苏婉儿站在帐门口,手里攥着玉簪。风吹起她的红衣,像一团没熄的火。
单于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他对你,倒是用心。”
“不是对我。”苏婉儿收回目光,“是对大明的脸面。”
单于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挥手让人清理现场,重摆香案。仪式继续。可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半个时辰后,一名匈奴将领匆匆进来,在单于耳边说了几句。单于脸色一沉,挥手让他退下。
苏婉儿假装整理袖口,其实一直在听。
她听到关键词:“南风”“驿站失联”“穿灰袍的人”。
她记住了。
晚上,她被安排进侧帐休息。侍女送来奶茶和肉干。她吃了几口,把剩下的倒在角落。她知道有人会来翻垃圾。
她躺下闭眼,耳朵却竖着。
半夜,帐帘被人轻轻掀开。
一道黑影闪进来,动作极轻。那人直奔床边,伸手去探她的枕头。
苏婉儿猛地睁眼,一把抓住对方手腕。
那人戴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袖口滑出半截铜牌,上面有个“东”字。
“你们主子是谁?”她压着嗓子问。
对方挣扎,另一只手抽出短刃。
苏婉儿冷笑,把玉簪往他脖子上一抵:“你知道赵大人送我这支簪子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那人僵住。
“他说——‘要是有人夜里摸进来,就拿它割喉咙’。”
她手上用力,簪尖划破皮肤,渗出血丝。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是巡逻的士兵。
灰袍人趁机挣脱,翻身跳出帐外,消失在夜色中。
苏婉儿坐起来,喘着气。她低头看簪子,上面沾了血。
她没擦。
第二天清晨,赵承渊派来的传令兵到了。说是奉命巡查边境水渠,顺道送些补给。
带队的是个年轻百户,姓张。他把一箱药材交给苏婉儿,附耳道:“大人说,南风来了,小心井水。”
苏婉儿点头,回赠一块绣帕。帕角绣着一朵雪莲——这是她和赵承渊约定的暗号,表示“有人潜入”。
张百户收下帕子,转身就走。
苏婉儿站在营地边缘,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远处山脊上,有一队骑兵静静伫立。
是赵承渊的人。
她把手放进袖子里,握紧那支玉簪。
中午,单于派人请她赴宴。说是商议互市细则。
她去了。席间一切如常。可当她端起酒杯时,发现杯底刻着一行小字:
“王在其中”。
她心头一震。
这不是普通的杯子。这是十年前冷家堡灭门案中,出现在劫粮现场的同款酒器。
她不动声色,把杯子转了个方向,让刻字朝下。
宴后回帐,她取出火石,在一块羊皮上写下几个字:
“王佩现,杯有痕,南风入井。”
她把羊皮卷成细条,塞进发髻夹层。
傍晚,赵承渊的火器营还在山头扎营。她站在帐外,远远望了一眼。
那边似乎也有个人,在望着她。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发间的玉簪。
那个人立刻举起右手,做了个拉弓的动作。
她笑了。
夜深了。她吹灭油灯,刚躺下,忽然听见帐外有动静。
不是脚步声,是金属摩擦的声音。
她悄悄摸出玉簪,藏在掌心。
帐帘被掀开一条缝。
一只鸽子飞了进来,扑棱着落在地上。它脚上绑着个小竹管。
苏婉儿迅速抓起鸽子,解下竹管。里面是一张纸条,字迹潦草:
“东厂七队已入境,目标是你。假死一次,别犹豫。”
她认得这字迹。
是冷霜月写的。
她把纸条塞进嘴里嚼碎咽下,然后拿起玉簪,对准自己的手臂狠狠划了一道。
血立刻涌出来。
她咬牙忍住痛,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五分钟后,两个灰袍人潜入她的帐篷。他们检查了一下,其中一个说:“死了。”
另一个说:“拖出去烧了,别留痕迹。”
他们刚弯腰,帐外突然响起号角。
紧接着,火光四起。
大批骑兵冲进营地,为首之人红衣劲装,左臂缠着绷带。
冷霜月一刀劈翻一个灰袍人,厉声道:“谁敢动她,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