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站在紫宸殿门口,黄袍加身,腰佩蹀躞带。他刚从天牢出来,脚步还有点虚浮,但背挺得笔直。宫人想扶他,被他抬手挡了回去。
他知道这一仗不能输。
门开了,金殿内百官肃立。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晴不定。王守仁站在文官前列,手持一块玉片,神情凛然。
“陛下!”王守仁声音洪亮,“赵承渊伪造星象,蛊惑圣听,此等欺君之罪,岂能轻饶!”
赵承渊没急着说话。他慢慢走上丹墀,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外袍。
衣服一脱,露出后背。
那一瞬间,满殿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脊背上全是疤痕,纵横交错,像一张网盖住了整片皮肤。有些地方的皮肉还凹陷下去,显然是当年被打断了骨头。
赵承渊转过身,面对皇帝,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三年前乡试,臣发现舞弊案,上书举报。结果呢?王尚书一句‘狂生妄言’,下令廷杖三百。”
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背上的伤:“这就是证据。不是星象,不是幻术,是实打实的板子打出来的。”
王守仁脸色变了:“你……你这是旧事重提!为私怨报复朝廷命官!”
赵承渊笑了下,把衣服穿好,整了整袖口:“私怨?那您说,这碎玉诏是不是先帝遗物?”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片玉,往前一递。那玉片边缘不规则,正好和王守仁手里的那块对得上。
两片拼在一起,严丝合缝。
王守仁瞳孔一缩。
赵承渊继续说:“这块玉,是我让人从您书房暗格里拿出来的。您藏得好啊,另一半贴身带着,对外说是先帝亲赐,要保我大周国运。”
他走到龙案前,把拼好的玉片放上去:“可问题来了——这‘仁’字最后一笔,为什么和您三年前批阅科举报捷折时用的私印痕迹一模一样?”
皇帝低头细看。
果然,那个“仁”字缺角的地方,墨迹走向和王守仁常用的印泥吻合。
这不是巧合。
赵承渊退后一步:“我说我不敢欺天,也不敢欺君。可有人,早就开始骗了。”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王守仁额头冒汗,强辩道:“荒谬!这玉本就是先帝所赐,我怎会伪造?你这是栽赃!”
“栽赃?”赵承渊冷笑,“那您解释一下,为什么三年前那份报捷折子上的‘仁’字,也少了一撇?连缺的位置都一样?莫非先帝写诏书的时候,特意模仿您的笔误?”
百官哗然。
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皇帝盯着那块玉,眼神越来越冷。
赵承渊看着王守仁:“您总说我靠星象翻盘,可今天我不讲天象,只讲事实。您说我伪造,那您这块玉,又怎么解释?”
王守仁嘴唇发抖:“你……你无凭无据!”
“无凭无据?”赵承渊闭眼,脑中系统瞬间调出三年前的画面——那是他第一次主持乡试,当众指出考题泄露,王守仁当场翻脸,一声令下,棍棒如雨落下。
画面清晰得像昨天发生的事。
他睁开眼:“我记得那天,您穿着青色官袍,坐在主考位上,喝了一口茶才下令行刑。行刑官叫李德全,右脸有块疤。打到第一百二十棍时,有个小吏偷偷给我递水,被您发现了,罚跪一个时辰。”
他说得慢,却每一个细节都精准无比。
王守仁猛地抬头:“不可能!这些事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赵承渊盯着他,“可我知道。因为我挨了那三百棍,每一棍都记在骨头上。”
皇帝终于开口:“王卿……那玉,你怎么说?”
王守仁慌了:“陛下!这是阴谋!他是想转移视线!明明是他伪造天象,现在反倒污蔑微臣!”
赵承渊不紧不慢地说:“陛下若不信,可以查当年的刑部记录。三百廷杖,登记在册。也可以传李德全上殿作证。他现在还在刑部当差,右脸那道疤,洗都洗不掉。”
王守仁咬牙:“你早有预谋!”
“预谋?”赵承渊笑了,“我家柳娘子说了,清白不在嘴上,在人心。我不需要预谋,只需要把真相摆出来。”
他转身面向皇帝:“陛下,我不是来争输赢的。我是来问一句——一个敢当面揭弊病的人,该被打三百棍;而一个拿着假玉诏、谎称先帝遗命的人,却能站在这里指责忠臣?”
殿内一片死寂。
皇帝久久未语。
王守仁脸色铁青,握着玉片的手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赵承渊忽然上前一步,指着玉片上的裂痕:“陛下再看一眼,这裂纹的走向,像不像当年您御批考卷时被打碎的那张?”
皇帝猛然一震。
他想起来了。
三年前,他亲自批阅一份考生策论,上面写了“以仁治国”,他很欣赏,正要圈红,王守仁突然冲进来,说考生辱骂朝政,当场抢过考卷撕了扔进火盆。
当时他还生气,觉得王守仁太冲动。
现在想来……
那张考卷,根本没烧完。
碎片被人捡走了。
赵承渊退后两步,双手垂下:“臣今日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愿受五雷轰顶。”
皇帝缓缓起身。
目光扫过王守仁手中的玉片,又落在赵承渊身上。
王守仁终于撑不住了,往后退了半步。
赵承渊站在丹墀下,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蹀躞带。那是柳明瑛亲手绣的,针脚细密,花纹朴素。
他望着殿外渐亮的天光,没动。
皇帝还没说话。
这场仗,还没彻底赢。
但他知道,心已经动摇了。
王守仁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赵承渊看着他,忽然问:“尚书大人,您说这玉是先帝所赐,那您记得先帝最后一次召见您,说的是什么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