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正常得令人窒息。
这种正常并非农博特所愿——他并非不希望这些平民健康安全。然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来自古老菌株的悸动,正尖锐地向他嘶鸣,警示着此地潜藏着巨大的、难以名状的危险。危险源自何处?他无法精准定位,但那感觉如同冰冷的钢针,一直刺痛着他的神经。
他需要信息。需要从这些平民口中了解一些真相:他们为何聚集于此?究竟在恐惧什么,躲避什么?“瘟疫”爆发时,他们亲眼目睹了什么?
但他知道自己在此地并不受欢迎,那件灰色大衣和呼吸面罩本身就是触发恐惧和敌意的标志。他转向身旁紧张不安的科尔。
“士兵科尔。我需要询问平民。你在场可能…会减少他们的抵触。”
农博特的声音透过过滤器,听不出请求,更像是一条简洁的指令。
科尔咽了口唾沫,看了眼周围那些警惕的目光,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我试试。”
他们选择了一小群看起来相对不那么紧张的平民——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位母亲以及缩在她身后的男孩。科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几位,这位…调查员先生需要了解一些情况。请配合一下,这很重要。”
没有容许他们拒绝,农博特上前一步直接切入核心:
“你们为什么选择到教堂避难?”
克里格式沉默的威压,看待任务中的凡人就好像是某种器械。让平民们瑟缩了一下,眼神闪躲。
男人犹豫地开口,话语零碎而混乱:
“…不知道…就是觉得外面不安全…很害怕…”
农博特只是皱眉,这种回答非常意向化,他没有指明自己遭遇了什么,也没有说明害怕什么,接着问:
“你们究竟在害怕什么?或者说,在躲避什么?”
女人接话,声音颤抖:
“…那些士兵们…他们像疯了一样…明明已经没有虫子了,现在没有打仗…可他们是…互相杀…见人就…”
农博特了然,想来这样的回答是必然了,正当他想再问一个问题的时候,那个女人背后的男孩突然插嘴:
“…脑子里有个声音…”
但他还没说完就被她母亲猛地拉了一下,闭上了嘴。
农博特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声音?什么样的声音?”
男孩母亲惊恐地摇头:
“没…没什么声音!孩子胡说的!就是…就是觉得该来这里,这里安全…”
另一个稍微胆大点的老矿工在一旁补充道,挠着头努力回忆:
“…好像…好像看到过奇怪的东西…巷子深处,一闪而过…淡紫色,光头的人…动作快的不像人…不知道是眼花了还是啥…”
淡紫色。光头。人形。
好歹是有些像样的线索了,尽管是碎片化的,却隐隐指向某个未知的轮廓。农博特的面罩缓缓扫视着大厅,试图将这些碎片与感知到的不协调感拼凑起来。
思考之间,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定格了。
在一群追逐嬉戏的孩子中间,有一个身影显得格外…刺眼。
那是个男孩,看起来七八岁年纪。但他没有头发,头皮乃至全身皮肤都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油腻的淡紫色。更令人惊悚的是,他的额头上并非平滑的皮肤,而是覆盖着一块微微隆起、仿佛还在轻微蠕动的、几丁质甲壳般的生物结构!
农博特的血液瞬间冰冷。
他不需要知道这个东西的具体学名。他不需要理解它的生物分类。帝皇的教导、克里格的训诫、以及体内那菌株发出的最尖锐的警报,都在瞬间得出了同一个绝对不容质疑的结论——
异形!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思考。克里格死亡兵团应对潜在异形污染的标准协议瞬间支配了他的行动。他的右手如同出膛的炮弹般猛地弹出,精准无比地一把扼住了那紫色异形的喉咙,将其整个从地上提了起来!
那异形的双脚在空中徒劳地蹬踢,发出窒息的“嗬嗬”声,脸上却没有露出普通孩童应有的恐惧,反而是一种扭曲的、近乎怨毒的困惑。
为什么这个人类能够看清自己的样貌?
“以帝皇之名!净化异端!”
农博特低沉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原本充满压抑低语的大厅。
「救救我!救救我!」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整个大厅爆炸了般响起了所有人的怒吼。
“他疯了!”
“放开那个孩子!”
“面具杂种!这群家伙又开始了!”
“他要杀孩子!!”
恐惧、愤怒、长期压抑的恐慌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爆发。人群瞬间失去了理智,男男女女发出疯狂的怒吼,如同潮水般向农博特涌来!他们亲眼看到的,不是一个克里格士兵在制服一个明显非人的怪物,而是一个刚刚还在询问他们的、冷冰冰的屠杀者,突然毫无征兆地对一个“无辜的、与其他孩子无异”的孩童下了死手!
必须保护孩子!必须阻止这个疯子!又一个面具士兵发生了异变!
科尔和另外两名pdF士兵惊呆了,脸色煞白,下意识地举起了枪,却完全不知所措——枪口该对准谁?那个抓着孩子的克里格?还是那些即将陷入暴动的人群?
“等等!住手!大家都冷静下来!”
科尔徒劳地大喊,声音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尖叫声中。
农博特对周围的混乱置若罔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异形”上。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近战武器。帝皇的职责高于一切,清除异形污染优先于所有世俗顾虑,包括自身的安危。
然而,他低估了这些被迷惑、被激怒的平民的速度和力量。无数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的大衣、他的装备带,疯狂地撕扯着他,试图将他扳倒,救下那个无辜的孩子。
那淡紫色的异形被无数手臂遮挡,眼看就要被夺回,那“正常”而疯狂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