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东华古城的路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极北的冰寒与南离的酷热都已远去,但每个人心头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三个月后的“蚀月之夜”,将是决定此界命运的关键节点。
沿途所见,晦蚀污染的痕迹并未完全消退,只是变得更加隐蔽。原本灵气盎然的森林,蒙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灰败;清澈的溪流,偶尔泛起一丝锈色的涟漪;甚至连天空的阳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天地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锈蚀”正在缓慢渗透。
张天成默默感应着怀中的净心火莲瓣,温润的火焰气息丝丝缕缕渗入识海,抚慰着透支的神魂,同时也让那颗米粒大小的“文心”雏形,如同得到了滋养的种子,缓慢而坚定地成长、凝实。南离火山一行,让他对文道之力有了更深的体悟。那不仅仅是战斗的工具,更是一种理解世界、沟通本源、界定秩序的途径。
五日后,东华古城巍峨的城墙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与离开时相比,城墙上阵法光芒更加密集明亮,巡逻修士数量倍增,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肃杀的气息。
众人径直飞入城中,直奔城主府。
……
城主府,最核心的“镇邪殿”内,气氛凝重如铁。
东域修真界最顶尖的力量几乎齐聚于此:玄元宗青玄道尊、天剑尊者、玄机真人;九天剑阁凌虚剑尊、阁主“斩天剑皇”萧断岳(元婴大圆满);瑶池仙宗净尘仙姑、宗主“瑶池圣母”苏挽月(元婴后期);万妖谷金鹏妖王、大长老“搬山猿圣”袁洪(元婴后期);大衍皇朝镇东王、国师“天机老人”诸葛明(元婴后期);以及其他各大一流宗门的掌舵人或代表,总计不下二十位元婴修士,金丹修士更有近百人列席旁听。
当张天成一行步入大殿时,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有审视,有期待,有疑惑,更有深深的探究。东华城外“笔定乾坤”,南离火山传回的惊人战果与情报,让这位年轻的玄元宗护道长老身上笼罩了太多神秘色彩。
青玄道尊起身,沉声道:“张长老平安归来,并带回关键情报,实乃东域之幸。请张长老将南离所见、所获及晦迹阴谋,详细道来。”
张天成走到大殿中央,对诸位前辈躬身一礼,然后条理清晰地将南离火山遭遇、焚业火种净化过程、黑袍元婴招供的“蚀月之夜”复活计划、以及“葬魂谷”封印位置等情报,一一陈述。只是关于文道传承的具体细节与“熔心秘窟”的线索,他暂时隐去未提。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张天成清晰的声音回荡。随着他的讲述,众人脸色越来越凝重,尤其是听到“蚀心魔尊”复活计划与“蚀月之夜”的具体时间时,不少元婴大佬都露出了骇然之色。
“上古魔尊……竟真有余孽图谋至此!”斩天剑皇萧断岳声音冷冽,周身剑意隐而不发,却让大殿温度骤降,“三月之期……时间太紧了!”
“葬魂谷……那是南疆有名的绝地死域,上古战场遗骸堆积,怨气冲天,更有天然迷阵与空间裂缝。”天机老人诸葛明抚着长须,眉头紧锁,“晦迹选在那里解封魔尊躯体,定是借助了绝地环境与怨气掩盖。强攻不易。”
“不仅葬魂谷一处。”瑶池圣母苏挽月声音空灵,却带着寒意,“张长老带回的玉简中,提及数处可能节点。晦迹若同时冲击多处,我等分身乏术。”
金鹏妖王沉声道:“那就分兵!一处一处拔除!集中力量,先破其最关键的葬魂谷!”
“不妥。”玄机真人摇头,“晦迹布局深远,各处节点恐怕互有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我等主力尽出强攻葬魂谷,其他节点失守,或被其声东击西,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议论纷纷,局面似乎陷入僵局。集中力量还是分兵把守?主动出击还是固守待变?
张天成立于殿心,待议论声稍歇,才缓缓开口:“诸位前辈,晚辈有一拙见。”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他。
“晦迹计划的核心,在于同时松动多处封印,汇聚魔尊躯体,最终在蚀月之夜于古祭坛复活。”张天成目光扫过众人,“我等应对,可分三步。”
“第一步,固本。以最快速度,完成东华节点加固,并以其为模板,联合各宗阵法宗师,对其他已知重要节点进行加固或监控,建立预警与快速反应机制。此乃防守根基。”
“第二步,斩首。组建数支精锐突击小队,由元婴修士带领,对晦迹已知的重要据点、资源储备地、尤其是负责各处节点行动的指挥枢纽,进行精准打击、破坏、干扰,打乱其部署节奏,拖延其进程,为我方争取更多时间。”
“第三步,也是关键一步——破局。”张天成声音加重,“在确保重要节点相对稳固、且敌方部署被扰乱的前提下,集中我方最强力量,于‘蚀月之夜’前,主动攻入葬魂谷!目标不是死守,而是在其复活仪式进行到关键时刻,以雷霆之势,破坏仪式核心,重新加固或彻底毁灭魔尊被封印的躯体部分!同时,若能寻到‘蚀心古祭坛’所在,一并捣毁!”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三步,需同时进行,环环相扣。固本为盾,斩首为扰,破局为剑。而执行这一切,需要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能够有效对抗、乃至净化晦蚀之力的核心手段。”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张天成,又看向他身旁悬浮的那枚净源天晶虚影(他已将部分气息显化),以及他隐约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淡金色气息。
“张长老指的是……你的那种特殊传承之力?”净尘仙姑问。
“是,但不全是。”张天成坦然道,“晚辈所得传承,确能克制晦蚀,然修行不易,消耗巨大,难以普及。但晚辈近日参悟,发现此种力量的根本,在于‘明理’、‘守序’、‘护持文明正理’。晦蚀的根本,在于‘混乱’、‘腐朽’、‘破坏秩序’。二者天然对立。”
他取出那半卷道藏(只展示外形,未激发),以及净心火莲瓣:“晚辈于南离,得焚业火种之助,略有心得。或许可以尝试,将净源天晶的‘净化’、焚业火种的‘焚业’、以及晚辈传承中的‘序理’之力结合,构建一座覆盖范围更广、能够缓慢净化天地晦蚀、并能为前线修士提供心神庇护与力量加持的‘净世大阵’雏形。同时,晚辈愿将其中一些关于稳固心神、对抗侵蚀的基础法门整理出来,供诸位同道参详,或能提升我方整体对抗晦蚀的能力。”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构建覆盖性的净化大阵?分享克制晦蚀的法门?这简直是雪中送炭!若真能实现,不仅能极大缓解当前被动防守的压力,更能从根本上削弱晦蚀的环境支持!
“张长老高义!”镇东王首先赞叹,“若有所需,我大衍皇朝愿倾力支持!”
“玄元宗自当全力协助张长老!”青玄道尊肃然道。
其他各宗大佬也纷纷表态支持。张天成的提议,不仅给出了清晰的战略方向,更拿出了切实可行的增强己方的手段,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接下来的具体部署,便顺利了许多。众人迅速议定:
由天剑尊者、玄机真人、周通(阵老)等人协助张天成,主导东华节点最终加固,并尝试构建“净世大阵”雏形。
由斩天剑皇、金鹏妖王、凌虚剑尊等擅长攻伐的元婴强者,各自牵头组建精锐突击队,按情报对晦迹据点进行打击。
由天机老人、瑶池圣母等擅长推演与谋划者,统筹全局,监控各处节点异动,协调各方。
同时,各宗立即开始选拔心性坚定、根基扎实的弟子,准备修习张天成将要整理出的“对抗晦蚀心法”。
大议持续了整整一天,方才散去。
……
接下来的日子,东华古城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忙碌。
张天成几乎不眠不休。白天,他与天剑尊者等人深入地下节点,以净源天晶为核心,结合古法与自身混沌、守秘之力,并尝试引动一丝文道“序理”为引,开始加固封印。夜晚,他便在静室中,以净心火莲瓣护持心神,参悟文天笔残卷,整理对抗晦蚀的心法要诀,并尝试将文道、混沌、守秘三者更圆融地结合。
加固节点的过程,比他预想的更加艰难。晦蚀之力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反扑。但每当他以文心映照,引动一丝淡金色文气融入封印符文时,总能起到奇效——那文气仿佛能“说服”或“安抚”狂暴的晦蚀之力,使其暂时“理顺”,更容易被净源天晶的净化之力与混沌归元之力化解、吸收。
在这个过程中,他对文道的理解与掌控,以惊人的速度提升。那颗文心雏形,从米粒大小,逐渐成长到黄豆大小,散发出更加稳定、温润的白色光芒,其中淡金色纹理越发清晰。文气也渐渐充盈,虽然总量依旧远不如灵力,但其质极高,对心神与悟性的滋养效果显着。
他整理出的基础心法,名为《明心正气诀》。并非高深功法,而是一套通过观想圣贤文章、体悟文明之理、存养胸中一口“浩然气”(实为微弱文气的雏形),来稳固心神、增强对混乱与邪祟抵抗力的法门。简单易学,对资质要求不高,重在日积月累的修养与心性锤炼。此法一经公布,立刻在各宗低阶弟子甚至部分中坚修士中引起了修习热潮,效果虽不立竿见影,却让许多人在面对晦蚀污染时,多了一份定力。
同时,在构建“净世大阵”雏形的过程中,张天成有了一个意外发现。
当他以文心映照整个东华古城的地脉与人文气息时,竟隐隐感觉到,这座千年古城本身,就积淀着浑厚无比的“人道文明”之力!那是无数代生灵在此生活、繁衍、建设、守护所积累下来的无形“底蕴”,一种属于秩序与文明的磅礴“势”!
这股“势”原本沉寂,但在晦蚀入侵的刺激下,在张天成的文心与净源天晶的引导下,竟有了一丝被引动的迹象!
“或许……我可以尝试,以古城的人道文明之势为基,以净源天晶和焚业火种碎片(他预留了一块)为眼,以我的文道真意为引,布置一座不是单纯依靠灵力的‘文势大阵’?”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张天成心中升起。
这个想法太过新奇,也太过冒险。但他隐隐觉得,这可能是一条前所未有的路,一条真正能将文道之力与修真界现实结合,发挥出巨大作用的途径。
就在他潜心钻研、东华上下紧锣密鼓备战之际,坏消息接连传来。
晦迹的反扑开始了。
九天剑阁一支突击队在袭击一处晦迹物资中转站时,遭遇伏击,损失不小。
万妖谷监控的一处偏远节点突然爆发,污染了方圆数百里,妖兽异化,形成小规模兽潮。
南疆边境,数座凡人城池一夜之间被灰黑雾霭笼罩,生灵绝迹,疑似晦迹在进行某种血腥献祭,以增强葬魂谷封印处的怨气与晦蚀。
更令人不安的是,据天机老人推演,天地间的“蚀”意正在加速累积,“蚀月之夜”可能比预想的还要提前数日!
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
张天成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尽快完成东华节点的最终加固,初步构建出“文势大阵”的框架,并将自身文道修为,再推上一个台阶。
静室中,灯火长明。张天成长久地凝视着那半卷道藏,以及悬浮在前的净心火莲瓣,文心之中,无数文章道理流转碰撞。
他提起一支寻常的毛笔,蘸着特制的、混合了混沌灵液与微弱文气的墨汁,在一张空白玉板上,缓缓写下了第一个字。
不是符,不是阵,而是——一篇承载着他此刻心志、引动古城文势、尝试沟文道本源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