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尽头的烟尘越来越近,最终化为三股钢铁洪流,带着肃杀之气,席卷至河岸。
最先抵达的是王家的队伍。清一色的青甲护卫,手持长枪,步伐整齐,像一堵移动的墙,透着一股百年世家的沉稳与威严。他们停在河岸百步之外,并未立刻上前,只是派出一名管事,皱着眉打量着眼前这片混乱的“工地”。
紧随其后的是石家的船队。他们竟是逆着干涸的河道下游而来,用一种巨大的,由数十头灵兽拖拽的陆行舟,载着上千名精壮的工人。那些工人赤着上身,肌肉虬结,肩上扛着统一制式的铁镐,沉默地列队,像一群随时准备开山的巨人。
最后出现的,是金家的队伍。
没有整齐的队列,没有统一的甲胄。那是一群混杂着武者、术士甚至几个面色阴沉的西凉人的乌合之众。但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亡命之徒的悍勇之气。为首的一名独臂壮汉,骑着一头狰狞的黑鳞妖虎,妖虎的每一次呼吸,都喷出淡淡的硫磺味。他便是金不换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人称“鬼手”的屠三。
屠三看着河床上那些叮叮当当敲着石头的“刁民”,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耐。他从妖虎背上一跃而下,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手中的鬼头大刀往地上一插。
“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开!”屠三的声音如同炸雷,“这地方,现在归我们金家了!”
他身后那群亡命徒发出一阵狞笑,拔出兵器,就要上前清场。
河床上的敲击声,戛然而止。那些原本沉浸在发财梦里的灾民和江湖人,看着这群煞神,脸上血色褪尽,下意识地连连后退。
独眼龙和他那帮手下,本想上前理论,可看到屠三那把比门板还宽的鬼头刀,和那头流着口水的黑鳞妖虎,刚迈出去的腿,又哆哆嗦嗦地收了回来。
“放肆!”一声清喝,如平地惊雷。
周晟一身绯红官袍,手持钦差官印,从人群中排众而出。他身后跟着几十名从府衙临时抽调的衙役,虽然一个个脸色发白,但还是壮着胆子,挺起了胸膛。
“此地乃朝廷‘以工代赈’之所,所有在此劳作者,皆为大周子民。尔等是何人,胆敢在此寻衅滋事,冲击朝廷工地?”周晟的声音,带着一股浩然正气。他这几日在西京的经历,让他身上那股书生气褪去了不少,多了几分官威。
屠三眯起那只独眼,上下打量着周晟,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钦差大人?嘿,好大的官威。不过,我们是奉了林老板的令,前来竞标开矿的。这闲杂人等不清走,我们怎么干活?”
他故意把“林老板”三个字咬得很重,言下之意,我们是你们老板请来的人,你这个打工的,最好别多管闲事。
周晟气得脸色涨红,正要发作。
一道红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屠三的面前。
血公子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手里没有拿刀,只是把玩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枯草。他绕着屠三和那头黑鳞妖虎走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物。
“这畜生不错,皮扒下来,给苏青做件坎肩应该正合适。剩下的骨头,可以给胖子炖汤。至于这肉嘛……”血公子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屠三,笑了笑,“有点老,估计不好吃。”
屠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红衣公子,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比他胯下的妖虎,浓烈百倍。
“你又是什么东西?”屠三握紧了刀柄。
血公子没有回答他。他只是伸出手,在那头黑鳞妖虎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
“嗷——”
那头平日里凶悍无比的妖虎,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竟是四肢一软,口吐白沫,当场瘫倒在地,抽搐不止。
整个河岸,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看清血公子是怎么做到的。他那轻轻一弹,仿佛蕴含着某种能直接摧毁神魂的力量。
屠三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他握着刀的手,青筋暴起,却迟迟不敢挥出。
“这位朋友,脾气不要这么大嘛。”一个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苏青在胖子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他对着屠三拱了拱手,脸上带着歉意。“这位是我们老板的护卫,不懂规矩,惊扰了阁下的坐骑,还望海涵。”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王、石、金三家的队伍。“三位想必就是前来参与竞标的王家、石家和金家的代表了。在下苏青,咸鱼基金会西京总顾问。”
“竞标,三日后才正式开始。这三日,是我们基金会举办的‘凿石大会’。”苏青指了指河床上那些又开始蠢蠢欲动的人群,“这既是为我等测试矿脉硬度,收集数据,也是给三位一个提前展示实力,顺便……招揽人手的机会。”
“你们看,”苏青指向不远处,一个身材瘦小的老者,正用一套奇特的杠杆工具,轻松地撬起了一块不小的黑铁岩。“那位老丈,是我们今天上午的冠军,他那套工具,看似简陋,却暗合天工造物之理。已经被王家的管事,请过去喝茶了。”
他又指向另一边,一个江湖客,正将一种特制的药水,滴在岩石上,岩石表面竟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那位朋友,家传一手炮制金石的秘方,石家的代表,已经许诺给他百两黄金,买他的方子了。”
王家和石家的管事,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尴尬,但更多的是了然。他们已经明白了苏青的意思。
只有屠三,脸色变了又变。他看着苏青那张苍白却带笑的脸,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眼神玩味的血公子,和他脚下那头还在抽搐的妖虎,感觉自己像个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