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府衙门前,死一样的寂静。
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米粥的香气,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所有的官吏都像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敢动,眼睁睁看着那个红衣公子,用一块干净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周大人。”
血公子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那群瑟瑟发抖的官吏身上。
“这里,交给你了。”
周晟猛地回过神,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堆已经看不出人形的烂肉,又看了一眼被胖子抱在怀里,人事不省的苏青,眼中血丝密布。
他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语气,对着那些官吏说道:“继续开仓。”
“所有府衙官吏,即刻到东营报到,听候调遣!”
“有违令者,如此人。”
周晟的剑,指向了地上那摊血肉。
官吏们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开始执行命令。
胖子抱着苏青,疯了一样往东营跑。
“老板的药!老板留下的药呢!”他一边跑,一边吼,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
血公子的身影,如一道轻烟,飘忽地跟在他们身后。
东营,那间最干净的营房,被临时改成了伤药房。
胖子手忙脚乱地想解开苏青的衣袍,可他的手抖得太厉害,试了几次都解不开那盘扣。
“滚开。”
血公子一把推开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将苏青平放在床榻上,两根手指精准地一划,那件被鲜血浸透的长袍,便应声裂开,露出了苍白削瘦的后背,和那个狰狞的伤口。
伤口不深,但边缘已经发黑。
“淬了‘腐骨草’的毒。”血公子只看了一眼,便下了定论,“死不了人,但能让伤口溃烂流脓,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
胖子从一个锦盒里翻出一瓶丹药,就要往苏青嘴里塞。
“没用。”血公子一把打掉他的手,“寻常的解毒丹,解不了这种混毒。”
他从自己的袖中,摸出一个黑色的玉瓶,倒出一粒赤红色的药丸,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苏青的嘴里。
然后,他拿出自己的剔骨刀。
胖子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血公子没理他,他用烈酒擦拭着刀锋,眼神专注得像一个即将动刀的神医。
刀光一闪。
他竟是用那把杀人的刀,精准地将伤口边缘那些已经发黑的腐肉,一片片剔了下来。
动作快、准、稳,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
苏青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血公子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那只刚刚还在凌迟活人的手,此刻按在苏青的肩上,力道却控制得恰到好处,既稳住了他的身体,又没有弄疼他。
腐肉剔尽,鲜血重新涌出。
血公子又拿出一个白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
“嘶……”
药粉接触伤口,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苏青的身体再次绷紧。
血公子从始至终,面无表情。
他拿出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仔细地为苏青包扎好伤口。那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胖子在旁边,已经看呆了。
做完这一切,血公子才直起身,他看了一眼床上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人,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转身,走出了营房。
周晟正站在外面,脸色依旧苍白。
“苏先生他……”
“死不了。”血公子打断他,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懒散,“那点毒,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他顿了顿,将那把刚刚剔过腐肉,却依旧干净的刀,在周晟眼前晃了晃。
“那个孙万财,是户部尚-书钱万贯的小舅子。”
周晟一愣。
“那个刺客,是西凉的黑狼卫。”
血公子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一个西京知府,能请动西凉的精锐杀手,还能让户部尚书给他当靠山。”
“你说,这生意,是不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周晟的心,沉了下去。
他原以为,最大的阻碍只是西京的贪官。现在看来,这背后,是一张牵扯了朝堂和边境的大网。
就在这时,独眼龙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大……大人!孙府……孙府被我们抄了!”
他献宝似的,捧上一个账本。
“这是从他家密室里搜出来的,上面记着他这些年,跟京城里各位大人的……银钱往来。”
血公子接过账本,随意翻了翻,然后直接扔给了周晟。
“你的活。”
周晟看着那本足以让半个朝堂地震的账本,手心全是冷汗。
营房内。
苏青悠悠转醒。
伤口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偏过头,正对上一双平静的桃花眼。
血公子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就坐在他的床边,手里拿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
“醒了?”
苏青看着他,嘴唇有些干裂:“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血公子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张嘴。”
苏青愣住了。
他看着那勺粥,又看了看血公子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自己来。”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血公子按住他,“想让伤口再裂开一次?”
苏青不动了。
他沉默地看着血公子,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温热的米粥,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身体里的寒意和疼痛。
血公子一勺一勺地喂着,动作有些生疏,但很稳。
“谢谢,”苏青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血公子喂粥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着苏青那双清澈的眼睛,忽然笑了。
又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
“吃饭,少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