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锅粥很快见了底。
后面还有黑压压的人群,看不到尽头,他们的眼神从麻木变成了焦灼。
“没了?”
“就这一锅?”
人群中起了小小的骚动,刚刚燃起的希望,似乎又要被浇灭。
“安静!”周晟的声音盖过了嘈杂。
他走到桌前,拿起一张空白的纸,蘸饱了墨。
“想吃饭的,过来登记!”
“能动的男人,去那边排队!不能动的,带着家小,去那边!”
周晟指了指营地里两块划分出来的空地。
“登记了,就有活干。干了活,就有饭吃!”
苏青站在他身旁,补充道:“老人和孩子,也有轻省的活。编草席,缝补衣服,都有工钱算。”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怯生生地问:“官爷,我们孤儿寡母,干不动重活……”
“去那边。”苏青指了指营地里一排相对完好的营房,“照顾好孩子,也是活。所有孩子的饭食,记在你们的工钱里。”
这话一出,人群彻底安静了。
他们开始自觉地按照周晟的指示,分成了几股人流,缓缓移动。
独眼龙和他那群手下,还跪在地上。
血公子走到他们面前,用刀鞘点了点独眼龙的脑袋。
“你们的活。”
他指了指营地角落里那片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和荒草丛生的空地。
“挖五十个茅厕,把营地里的垃圾都清出去,埋了。”
“天黑之前干不完,晚饭就用垃圾代替。”
独眼龙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但看着血公子那张带笑的脸,他一个字也不敢反驳,立刻带着手下,连滚带爬地找工具去了。
胖子这边,已经指挥着第一批登记好的青壮年,分成了几队。
“你们,去把营地里所有能烧的木头都给老子找来!”
“你们,去把那几口井里的水都打满!”
“还有你们,把这几袋米,给我淘干净了!”
胖子的大勺挥舞得像一杆令旗,原本死气沉沉的营地,第一次有了人声和干活的动静。
秩序,在混乱和绝望中,一点点被建立起来。
……
西京府衙,内堂。
孙万财正用一块冰帕子敷着脖子,那道白痕虽然不深,却让他感觉凉气直往骨头里钻。
一个师爷模样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慌。
“大人,不好了!”
“东营那边,开锅了!”
“他们把城里的地痞全都给收拾了,现在正组织灾民干活呢!”
孙万财一把将冰帕子摔在地上,脸上肥肉横跳。
“一群京城来的愣头青,还真让他们搞出名堂了?”
他眼珠一转,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去,告诉城里那几个米铺的掌柜,从今天起,米价再涨三成。”
“还有,派人去把城里那几口主井给看住了。告诉外面的人,就说井水干了,要定量供水。”
“我倒要看看,他们没有米,没有水,拿什么来赈灾!”
师爷眼睛一亮,连忙躬身:“大人高明!”
……
东营。
天色将晚,第二锅粥的香气已经飘出。
营地里,五十个新挖的茅厕整齐排列,垃圾也被清理干净。
独眼龙等人累得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但看到胖子拎着一桶粥走过来,眼睛里都冒出了绿光。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匆匆跑了进来,在苏青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青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走到正在指挥灾民搭建临时灶台的胖子身边。
“胖子,水还有多少?”
胖子拍了拍身边几个半空的水缸,脸上带着愁容:“省着点用,还够明天一顿。就是这柴火,快没了。”
“米呢?”
“今天下午派人去城里买,结果几家大米铺都说没货。好不容易从一个小铺子高价收了一点,也撑不了几天。”
苏青沉默了。
血公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
“看来,有人想饿死我们。”
周晟也走了过来,脸色铁青:“孙万财欺人太甚!我这就去府衙问罪!”
“没用的。”苏青摇了摇头,“他会有一百个理由等着你。米铺没米,是市场行为。井水干了,是天灾。你奈何不了他。”
“那怎么办?”胖子急了,“总不能看着这么多人,刚吃上一顿饱饭,就又要挨饿吧?”
营地里,数千双眼睛,正期盼地看着他们。
苏青看着那一张张重新燃起希望的脸,又看了一眼远处灯火通明的西京府衙。
他转过身,看向血公子。
“西京城里,谁家的宅子最大?”
血公子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
“孙万财的府邸,占了城西小半条街。”
“很好。”苏青的眼中,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算计。
“周大人。”
“在!”
“再写一张告示。”苏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就写,孙知府体恤灾民,感念圣恩,自愿捐出全府家产,开仓放粮。”
“明日辰时,在府衙门口,设粥棚,济万民。”
周晟愣住了。
“苏先生,这……这是逼他造反啊!”
“他不敢。”苏青看着府衙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要是敢拦,就是抗旨不遵,公然与灾民为敌。”
“他要是不拦,他的家底,就成了我们的。”
“这不叫逼。”苏青轻轻咳嗽了两声,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孱弱外表不符的锋芒。
“这叫,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