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他?”凤舞的声音,不再那么冰冷。
林晚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只温热的白瓷杯,重新捧回了怀里,坐回摇椅,轻轻地,摇晃了起来。
仿佛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凤舞站在原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女人,和这个更奇怪的茶馆。一个账房,一个厨子,一个野道士,一个看似文弱的书生,还有一个摇着扇子,让她都感到危险的男人。
这些人,竟然都心甘情愿地,守护着这个凡人女子,和她那荒唐的等待。
“好。”凤舞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她走到林晚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既然你说他会回来,那本将军,也在这里等。”她看着林晚,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
“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凡人,凭什么能等到帝君归来。”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见的复杂情绪。
“还有,给我来一壶,和她一样的茶。”
忘忧茶馆的院子里,多了一道格格不入的风景。
凤舞将军就像一柄插在棉花堆里的利剑,每天从清晨到日暮,都以军中操练般的标准姿势,端坐在石桌的另一侧。
她不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如鹰的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林晚。
她看着林晚为那两只茶杯续上新茶,看着她将那只温热的杯子捧在怀里,坐上摇椅,轻轻摇晃。
那份悠然自得,在凤舞看来,是对帝君最大的亵渎。
“凡人的时间,真是廉价。”
凤舞终于忍不住,声音冷得像北境的风,“
你这样每天枯坐,就算等到天荒地老,帝君的道韵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我们应该主动出击,杀上九重天,质问天帝,查清帝君陨落的真相!”
摇椅轻轻晃动,没有停下。
林晚只是淡淡地说道:“茶还没泡好,心急,会烫嘴。”
“你!”凤舞气结,一股恐怖的威压不受控制地散出。
院子里的胖子和瘦子等人,只觉得心头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可那股威压在靠近林晚三尺之内时,便如春雪遇暖阳,悄无声息地消融了。
是那只白瓷茶杯上散发出的温润气息,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她的力量。
凤舞的脸色更加难看。她发现自己在这个小小的茶馆里,竟处处受制。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在一个凡人女子面前,仿佛成了笑话。
就在院中气氛凝固到极点时,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老板。”
周晟和剑心回来了。
周晟依旧是一身布衣,但腰杆挺得笔直,眉宇间的郁结之气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踏实的光彩。
剑心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背着他那把用布条包裹的剑,眼神空无一物。
“回来了。”林晚睁开眼,摇椅停下。
“东郊营地已经全部交由镇长他们接管,所有账目清晰,流民也都安置妥当。”
周晟上前一步,恭敬地递上一本册子,随后又拿出另一本泛黄的书卷,脸上露出一丝请教的神色,
“老板,学生近日研读古籍,为来年春闱做准备,只是此处关于‘天人感应’的注解,总觉得有些偏颇,想请老板解惑。”
凤舞看着这一幕,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周晟,又落到一旁默默走向菜地的剑心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真是可笑。”
她冷哼一声,
“帝君生死未卜,三界暗流涌动,你们却在这里讨论凡人科考的酸腐文章,还有一个,要去摆弄那些泥土和菜叶。”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张小辫儿本就对这个女人的傲慢一肚子火,闻言立刻涨红了脸,
“你懂什么!周先生这是为天下苍生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这叫入世修行!”
“入世?”凤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一群蝼蚁的悲欢离合,也配称之为‘修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毫无意义。”
周晟的脸色白了白,捏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
一直沉默的剑心,停下了走向菜地的脚步,他回过头,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第一次落在了凤-舞身上。
一股无形的剑意,开始在他周身凝聚。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你的道,是战。”
林晚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她身上。
她站起身,走到周晟身边,拿过他手里的书卷,指着其中一行字,轻声解释起来。
她没有用什么高深的大道理,只是结合了周晟在营地管理流民时的亲身经历,几句话就让他茅塞顿开,眼中放出恍然大悟的光芒。
“多谢老板指点!”
周晟激动地深深一躬。
林晚又看向剑心,声音依旧平淡:“你的剑,曾为杀戮,后为守护。如今,剑已归鞘,你的手,可以孕育生机。这也是道。”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脸色变幻不定的凤舞身上。
“他守的,是这片人间。他想看的,是这人间的生生不息。”
“周晟读书,是为这人间立秩序。剑心种菜,是为这人间添生机。胖子做饭,瘦子算账,小翠泡茶,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着这份人间烟火。”
林晚捧起怀里那只温热的茶杯,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守着他的名号,我守着他的心愿。”
“我们的道,不一样。”
凤舞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她戎马一生,追随帝君征战四方,平定八荒,在她眼中,只有敌我,只有胜负,只有力量。
她从未想过,帝君那双看遍了宇宙洪荒的眼眸里,真正在意的,或许就是眼前这些凡俗的,脆弱的,却又生机勃勃的……人间烟火。
守着他的心愿……
这五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房上,让她一时间竟说不出半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