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那个灰扑扑的算盘,像是抱着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爹,一把鼻涕一把泪,老脸皱成了一团。
“老板,我对不起您,我更对不起这位……盆大爷!我每天扒着账本算计它,克扣它的口粮,我还想把它列为不良资产进行剥离……我简直不是人!”
林晚好不容易把玄烨安顿在石凳上,这才回头,看着跪在地上,就差给瓦盆烧三炷香的瘦子。
“起来。”
瘦子没动,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忏悔和自我鞭挞中。
林晚走到他身边,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腿。
“起来,把账本拿来。”
瘦子一个激灵,也顾不上哭了,连滚带爬地回到石桌边,翻开那本专门记录“聚宝盆”所有投入的账册,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像个罪人呈上供状。
“老板,您看,这就是我犯下的罪证!这里面的每一个字,都记录着我的短视和愚蠢!”
林晚接过账本,看都没看,直接扔回了石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指着那个安安静静的瓦盆。
“你们都觉得,它是个赔钱货。”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胖子,剑心,张小辫儿,最后定格在瘦子身上。
“尤其是你,每天都在算,我们往里面填了多少灵石,烧掉了多少钱,最后只换来一捧谁都看不懂的灰。”
瘦子的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你们看到的,是灵石变成了灰。”林晚的语气很平淡,她走到玄烨身边,指了指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你们没看到的,是这些‘没用的灰’,能换他的命。”
院子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那个瓦盆上,眼神彻底变了。
“无用之用,方为大用。”林晚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你们觉得读书人落榜,十年寒窗就算废了。可他满心的不甘和颓丧,能变成一股‘道韵’,卖出天价。”
“你们觉得施粥救济流民,是往无底洞里砸钱。可地府把功德金印和资源名录,都巴巴地送上了门。”
“你们觉得胖子天天琢磨吃的,不务正业。可他揉的面团,能让人忘掉烦恼。”
“你们觉得剑心用杀人的剑去除草,是大材小用。可他种出来的菜,偏偏就蕴含着一股别的灵植没有的生机。”
她最后看回那个瓦盆。
“大道至简。最没用的东西,往往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着最大的用处。只是你们的眼睛,只盯着那本算盘上的得失。”
胖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肉乎乎的下巴,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老板总让他别怕浪费食材,大胆去试。
剑心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柄变得不一样的锄头,又看了看那棵重新焕发生机的灵茶树,眼神里多了一丝明悟。
张小辫儿挠了挠头,喃喃自语:“这么说,我这天天想降妖除魔却总被打的‘没用’本事,以后也能派上大用场?”
啪!
一声脆响。
瘦子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从地上弹了起来。
他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忏悔和悲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勘破天机般的狂热和兴奋!
“我悟了!老板!我彻底悟了!”
他一把抓起一张全新的兽皮卷,笔走龙蛇,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入了魔。
“逻辑错了!整个财务模型都错了!”
“‘聚宝盆’项目,不,应该叫‘混沌道源战略储备项目’!它不是支出项,它根本就不是支出项!”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笔,在兽皮卷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圈。
“它是我们咸鱼基金会最重要的,最核心的,不可复制的固定资产!它的价值,不能用投入的灵石来衡量,应该用玄烨仙尊的生命来定价!不,仙尊的命是无价的!所以,它的价值,也是无价的!”
“我们之前的思路,是想方设法减少它的‘亏损’。错!大错特错!”
瘦子用笔尖,重重地戳着兽皮卷,仿佛要把它戳穿。
“我们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扩大它的投入!预算,必须无上限!我要把地府批给我们的所有功德额度,全部换成灵石法宝,全喂给它!我们要把它喂饱!喂撑!让盆底那层‘混沌饼’,变成‘混沌山’!这才是我们基金会最坚实的护城河!最硬的底牌!”
他抬起头,双眼放光地看着林晚,像一个等待君王检阅的将军,献上了自己最得意的战策。
“老板,这是我的新方案,请您审批!”
林晚看着他这副疯魔的样子,终于笑了。
“准了。”
她扶起依旧虚弱的玄烨,准备带他回屋休息。
院子里,所有人都还沉浸在瘦子那番颠覆三观的言论,和林晚那轻飘飘的“准了”两个字带来的巨大冲击中。
就在林晚和玄烨走到房门口时,玄烨的脚步顿了顿。
他侧过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林晚耳边极轻地说道。
“那不是普通的魔气。”
他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是‘墟’的碎片。天地未开之前,最原始的‘无’。只有‘混沌’,才能磨灭它。”
林晚扶着他的手,猛地一紧。
墟?
她心中一沉,感觉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一件,远比地府和天道,更古老、更麻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