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难得的宁静。
周晟在东郊的营地里忙得脚不沾地，整个人却前所未有的精神。
瘦子抱着那本黑玉册子，时而狂笑，时而皱眉，嘴里念念有词，什么“阴间旅游路线开发”、“鬼差劳务派遣可行性报告”，听得人头皮发麻。
林晚躺在摇椅上，手里把玩着那方“功德无量”金印，触手温润，感觉跟一块暖玉差不多。
玄烨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前几日未完成的木雕，继续用小刀精细地雕琢着小鸟的羽翼。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一切都显得那么岁月静好。
突然。
玄烨握着刻刀的手，猛地一颤。
一道细微的裂纹，出现在了那只即将成型的小鸟木雕上。
林晚的眼睛，瞬间睁开。
她看到玄烨的脸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不是平日里那种病弱的白，而是一种死寂的，毫无生机的灰白。
他那双总是平静如古井的眸子里，一抹妖异的猩红，正在顽强地，从眼底深处渗透出来。
“又来了。”玄烨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抗着什么。
他手中的刻刀，“啪”的一声，被他自己生生捏成了粉末。
轰！
一股冰冷、暴虐、充满了毁灭欲望的魔气，毫无征兆地从他体内爆发！
院子里，那棵被剑心当成宝贝一样伺候的灵茶树，叶片瞬间卷曲，枯黄。
石桌上的茶杯，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空气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老板！”瘦子被这股气息一冲，吓得从狂热的幻想中惊醒，一屁股坐在地上。
厨房里的胖子，手里的擀面杖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剑心猛地从角落里站起，手已经握住了身旁的锄头柄，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玄烨！”林晚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
此刻的玄烨，半边脸已经被诡异的黑色魔纹所覆盖，那只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贪婪与暴虐，正死死地盯着林晚。
“他”笑了，用玄烨的嘴，发出一个邪魅而陌生的声音。
“小姑娘，又见面了。这次，你那点功德之力，可护不住你。”
“滚！”林晚眼中寒光一闪，抬手就要像上次一样，一巴掌抽过去。
可这一次，“他”有了防备。
玄烨的左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林晚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如铁，力大无穷。
“没用的。”“他”狞笑着，“他的身体，就快是我的了。等我彻底吞噬了他，下一个，就是你。”
林-晚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铁钳夹住，那股阴冷的魔气，正试图钻进她的身体。
她周身的功德金光自动浮现，将魔气抵挡在外，却也被压制得明灭不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院子角落里，那个被瘦子当成祖宗一样供着，每天都要心疼地计算亏损的，暗金色瓦盆。
那个“聚宝盆”。
嗡——
它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如同洪钟大吕般的轻鸣。
整个院子，都随着这一声轻鸣，震动了一下。
正狞笑的“他”，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闪过一丝惊疑。
只见那暗金色的瓦盆，盆口处，亮起了一圈灰蒙蒙的，混沌不清的光晕。
那光晕并不强烈，却仿佛带着一种源自天地初开的，古老而霸道的力量。
盆底，那层被钱通哭诉为“血汗钱烧成的灰”，那块被胖子命名为“混沌饼”的初代混沌物质，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
一股无形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盆口产生。
那吸力，目标明确。
它不是在吸玄烨，也不是在吸林晚。
它在吸，那股从玄烨体内爆发出来的，精纯而暴虐的魔气！
“不！这是什么东西！”“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他能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从玄烨神魂深处挣脱出来的力量，正在不受控制地，被那个破瓦盆拉扯过去！
他试图抵抗，催动更多的魔气，想要挣脱那股吸力。
然而，那吸力却越来越强。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色魔气，被硬生生地从玄烨的身体里，从他七窍之中，拉扯出来，形成一条条黑色的溪流，尽数汇入那个暗金色的瓦盆之中。
瓦盆来者不拒，将所有魔气吞噬得一干二净。
盆底那层灰色粉末的光芒，随之变得明亮了一分。
“不！我的力量！”“他”发出不甘的咆哮。
随着魔气被不断抽离，玄烨脸上的黑色魔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他那只猩红的眼睛，剧烈地闪烁着，清明与邪异在其中疯狂交战。
终于，最后一丝魔气，被瓦盆彻底吸走。
玄烨眼中的猩红，完全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他身体一软，抓着林晚手腕的手也随之松开，整个人向后倒去。
林晚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揽入怀中。
玄烨靠在她的肩上，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却终究是……他自己。
院子里，那股冰冷的死寂，消失了。
灵茶树枯黄的叶片，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舒展，恢复了翠绿。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那个暗金色的瓦盆，在吞噬了所有魔气之后，盆口的光晕缓缓散去，又恢复了那副平平无奇的模样。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瘦子从地上爬起来，他没有去看玄烨，也没有去看林晚。
他的目光，死死地，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瓦盆。
他想起了自己记下的每一笔账。
想起了钱通抱着瓦盆，哭诉着海量灵石变成灰的悲怆。
想起了自己无数次在深夜里，对着账本，痛心疾首，觉得这玩意儿就是个无底洞，是个吞金兽。
现在，他明白了。
他全明白了。
他一步一步，像是梦游般，走到那个瓦盆前。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又不敢。
那眼神，从痛心，到震惊，到恍然大悟，最后，变成了一种极致的，狂热的崇拜。
“我错了……我们都错了……”瘦子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这哪里是吞金兽……”
“这分明是……是为仙尊，续命的丹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