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你家的瓜毒到的路人。”
林晚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柳青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他似乎想从这张清秀懒散的脸上,看出更多的东西。
但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张脸,太平静了,平静得仿佛这满城的风雨,这滔天的阴谋,都只是她窗外一场无聊的雨。
“你想做什么?”柳青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林晚站起身,掸了掸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就走。
“不想做什么,”她头也不回,“就是觉得这瓜田太碍眼,想找个人,把它烧了。”
柳青看着她的背影,看着那个始终沉默如影子般的男人,和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丫鬟。
烧了这瓜田。
这五个字,像是一道天雷,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
他想起了父亲在他丹火被废后,那双充满失望与痛惜的眼睛。
想起了百草堂的长老们,是如何从最初的维护,到后来的疏远,再到最后的唾弃。
想起了那个叫月儿的姑娘,她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柳大哥,我好冷……”
他以为她是病死的。
他以为自己是废物。
他以为自己众叛亲离,是咎由自取。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活在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里。
他不是废物。
他是祭品。
“啊啊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疯狂的咆哮,从柳青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不顾身上的伤痛,不顾满身的污秽,朝着一个方向,疯了一样地冲了出去。
那个方向,是城中心广场。
是那座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汉白玉高台。
小翠被他那声嘶吼吓得一哆嗦,抓紧了林晚的衣袖:“老板,他……他疯了。”
“没疯。”林晚看着柳青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赞许,“他只是醒了。”
她拉了拉墨钰的袖子,“走,看戏去。前排的票,可不好买。”
广场上,狂欢的气氛还未散去。
丹王正含笑接受着各方势力的道贺,石昊则像个真正的天之骄子,意气风发地享受着众人的崇拜。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血污,衣衫褴褛的身影,疯子般地冲破人群,跌跌撞撞地爬上了高台。
“是柳青!”
“这个废物还敢出来!”
“打死他!为月儿姑娘报仇!”
人群的怒火,瞬间被再次点燃。无数的咒骂,像石头一样砸向高台上的柳青。
柳青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爬上高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稳,一双燃烧着黑火的眼睛,越过不可一世的石昊,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那个仙风道骨的丹王身上。
那是他的师父。
那个亲手将他捧上云端,又亲手将他推入深渊的,师父。
石昊皱起眉头,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轻蔑:“手下败将,还嫌不够丢人吗?滚下去!”
丹王也面露“痛心”之色,叹了口气:“柳青,你执念太深,为师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柳青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充满了血与泪的疯狂。
他没有反驳石昊的抄袭指控,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他只是看着丹王,一字一句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弟子,恳请师父,让弟子再炼一炉!”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柳青。
再炼一炉?
他的丹火都废了,修为尽失,他拿什么炼?
石昊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你疯了?你还想当众再出一次丑吗?”
柳青没有理他。
他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丹王,重复道:
“弟子,想在全城人面前,证明一件事。”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让整个广场都陷入死寂的话。
“证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话音落下。
人群中一片哗然,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石昊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只有丹王,那张始终挂着慈悲与威严的脸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他看着柳青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弟子,而是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恶鬼。
“好。”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丹王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醇厚,充满了长者的宽容。
“既然你执迷不悟,为师,便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也让全城的人看看,你与石昊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他一挥手。
立刻有人清理了高台,一座崭新的,通体赤红的丹炉,被抬了上来。
柳青,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丹炉前。
他像一根即将被狂风折断的野草,却又像一柄,即将出鞘的,淬了剧毒的剑。
黑暗的角落里。
小翠紧张地抓着林晚:“老板,他要做什么啊?他明明什么都没有了。”
林晚看着高台上那道决绝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看好戏的弧度。
“不。”
“他现在,什么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