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摊老板还在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孙长老的功德。
林晚放下茶碗,碗底磕在粗糙的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走吧,”她站起身,对着旁边安静喝茶的墨钰说,“去拜会一下这位活菩萨。”
墨钰抬眼,将碗里最后一口茶饮尽,点了点头。
“兄长体弱,想求孙长老一副调理的方子。”林晚对着百草谷入口处守门的弟子,编好了说辞。
那两个身穿灰袍的年轻弟子,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眼神却很警惕。他们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晚,又将目光落在她身后那个面色苍白、看起来确实“体弱”的墨钰身上。
“二位请随我来,但师尊今日事忙,未必有空接见。”一个弟子客气地在前引路。
穿过一道简单的木制牌坊,便进入了百草谷。谷内药香扑鼻,四处可见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药圃。空气清新,灵气也比外面浓郁几分,确实像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引路的弟子将他们带到一处僻静的院落前,便停下了脚步。
“师尊就在里面,二位请自便。”说完,便躬身退下了,另一个弟子则守在院外,并未离开。
林晚推开虚掩的院门。
院内,一个身穿葛布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佝偻着腰,细心地侍弄着一株半人高的药草。他动作缓慢而专注,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面容慈祥,看上去和茶摊老板口中的“活菩萨”形象,一般无二。
他听见动静,缓缓直起身,看向门口的两人,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温和。
“何事?”
“晚辈林晚,见过孙长老。”林晚走上前,行了个晚辈礼,“我兄长自幼体弱,顽疾缠身,听闻长老医术通神,特来求医。”
孙长老的目光落在墨钰身上,招了招手:“过来,我看看。”
墨钰依言上前,伸出手腕。
孙长老伸出两根干枯的手指,搭在他的脉上。片刻后,他那慈祥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奇怪……”他喃喃自语,“脉象虚浮,气血两亏,确是沉疴旧疾之兆。但内里根基,却又稳如磐石,深不见底……老夫行医一生,从未见过如此矛盾的脉象。”
林晚心中一动,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长老,我兄长的病,可是很难治?”
她向前走了半步,目光扫过院中那些生机勃勃的药草,看似随意地开口:“我们一路行来,听闻此谷乃是生机汇聚之地,正对‘生门’,可滋养万物。晚辈本以为,兄长到了此地,病情能有所缓解。可不知为何,他一入此谷,反倒觉得寒意侵体,如坠冰窟。”
话音落下的瞬间,院子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孙长老搭在墨钰手腕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林晚。脸上依旧是那副慈祥温和的笑容,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熄灭了。那点仅存的暖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井般的冰冷和审视。
“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河面,听不出丝毫暖意,“风水命理之说,虚无缥缈,当不得真。你兄长,只是舟车劳顿,旧疾复发罢了。”
他收回手,转身从药架上取过纸笔,唰唰写下一张药方。
“这副药,能安神定心。你们去外面的坊市抓了药,好生休养,不日便可痊愈。”他将药方递给林晚,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疏离,“老夫乏了,二位请回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多谢长老。”林晚面不改色地接过那张一看就没什么用的药方,拉着墨钰,转身就走。
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孙长老,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两人走到院门口,手刚要碰到门。
“对了,小姑娘。”
身后,孙长老那苍老平淡的声音,幽幽传来。
林晚和墨钰同时停下脚步,转过身。
孙长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院子的角落。他背对着他们,正低头看着一株通体漆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怪植物。
他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飘了过来,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百草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生门入,死门出。”
“你们来时,走的是生门。现在想走,怕是得换个门了。”
话音未落,院门“吱呀”一声,被外面守着的那个弟子,从外面轻轻关上了。
院墙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又多出了四道沉默的身影。他们和外面的弟子一样,穿着朴素的灰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四尊没有生命的石像,悄无声息地堵住了所有的去路。
整个院落,瞬间变成了一个封闭的囚笼。
那股浓郁的药香,此刻闻起来,竟带上了一丝尸体腐烂般的甜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