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霸的动作僵住了。
他那蒲扇般的大手还举在半空,刀刃上的寒光映着他那张写满愕然的脸。
他缓缓转过头,像一头被打断了进食的野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白衣青年。
“你说什么?”
整个茶馆,连同外面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镇民,全都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
打劫的遇上了要账的?
张师兄捂着流血的手臂,靠在墙边喘着粗气,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看着那个不知死活的青年,觉得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我说,”墨钰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桌椅、地砖、门,一共十九两银子。赔钱。”
“哈哈哈哈!”王霸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狂笑起来,震得屋顶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老子在黑风山占山为王十几年,还是头一回碰见敢跟我要钱的!”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横肉瞬间拧成一团,眼神凶戾。
“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先宰了这个小白脸,再把你剁碎了喂狗!”
话音未落,他不再管半死不活的张师兄,转身抡起九环大刀,带着一股腥风,朝着墨钰当头劈下!
这一刀,比刚才对付张师兄时更狠,更猛。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飞快地对身旁抖成筛子的小翠低语:“去,后院水缸旁边的木桶,装满水,提过来放墙边!快!”
小翠吓得六神无主,但听到林晚的命令,还是连滚带爬地朝后院跑去。
外面,墨钰面对那致命的一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向左侧,闲庭信步般地迈了一步。
王霸势大力沉的一刀,就这么擦着他的衣角,重重地劈在了空处。
“轰!”
青石地砖被砸得粉碎,碎石四溅。
王霸一愣,他感觉自己像是用尽全力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说不出的难受。
“有点蛮力。”墨钰评价道,声音依旧平淡。
这句评价,彻底点燃了王霸的怒火。
“我杀了你!”
他咆哮着,将大刀舞成一团旋风,刀光霍霍,笼罩了墨钰周身上下所有要害。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活,乱披风刀法,一旦施展开来,水泼不进。
然而,墨钰的身影,就在这密不透风的刀网中,如同一片柳絮,随风飘摇。
他每一步都踩得恰到好处,每一次侧身都妙到毫巅。王霸的刀锋,总是差着那么一丝,从他身边险之又险地掠过。
从头到尾,墨钰连衣角都没乱一下。
茶馆里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已经不是打架了,这更像是一场戏耍。
蹲在柜台后的林晚,眼睛却越来越亮。她看出来了,王霸的刀法看似威猛,实则大开大合,全是破绽。只是他力气太大,速度太快,寻常人根本抓不住。
而这个墨钰,分明是将他所有的路数都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时,小翠提着一满桶水,摇摇晃晃地从后院跑了回来,按照林晚的指示,将水桶贴着墙根放下。
“林……林姐姐,水来了……”
场中,王霸已经累得气喘如牛,额头青筋暴起。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拼命,都碰不到对方一片衣角,那种无力感让他几欲发狂。
“有种你别躲!”他怒吼着,停下刀法。
墨钰也停下脚步,看着他,淡淡地问:“打完了?”
“我……”王霸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吐出血来。
他猛地转头,怨毒的目光再次锁定了墙角的张师兄。
打不过这个邪门的,还收拾不了一个残废?
“老子先解决你!”
他放弃了墨钰,再次朝张师兄冲去。
张师兄脸色惨白,他刚刚耗尽了灵力,手臂又受了重伤,眼看王霸的大刀劈来,他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眼中满是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张师兄小心左边!”
林晚“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茶馆。
这声提醒,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张师兄几乎是出于本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狼狈地朝自己的左手边扑了过去。
“哐当!”
他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墙角那个刚放下的水桶上。
满满一桶水,瞬间倾倒。
冰凉的井水泼洒了一地,正好浇在王霸冲刺的路线上。
王霸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脚像是陷入了泥潭,每一步都变得无比沉重、迟缓,体内运转的气血也仿佛被冻住了一样,说不出的凝滞。
就是现在!
张师兄虽然摔倒在地,却也看到了王霸这诡异的停顿。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青光破魔刺!”
他怒吼一声,将体内仅存的所有灵力,全部逼到了左手指尖。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光芒,如同一根锋利的尖刺,脱手而出,瞬间射中了王霸的胸口。
“噗!”
王霸高大的身躯剧烈地一颤。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那个碗口大的血洞,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口血沫。
“咚!”
他像一根被砍倒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溅起一地水花,彻底没了声息。
死寂。
黑风寨的喽啰们全都吓傻了,看着自家大当家的尸体,又看看那个瘫在地上、同样出气多进气少的青云宗弟子,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
张师兄用完这最后一击,也彻底虚脱,头一歪,昏了过去。
林晚从柜台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
她走到场中,踢了踢王霸的尸体,确认死透了。
然后,她走到了唯一还站着的墨钰面前。
墨钰看着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晚也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营业式微笑。
“客官,”她伸出一只手,摊开在他面前,语气无比诚恳,“一共十九两,一分不能少。现金还是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