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林晚每天起得很早,扫院子,给菜地浇水,然后坐在石桌前,用新烧的沸水,冲泡一壶上好的云雾茶。
一壶茶,她会分到两个杯子里。
一杯,放在玄烨常坐的位置上,任其由热转凉。
另一杯,她会倒进那只始终温热的白瓷杯中,看着茶叶在水中舒展,然后将杯子捧在怀里,坐上摇椅,轻轻摇晃。
整个忘忧茶馆,又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听说了吗?北境妖都,一夜之间换了天!”
茶馆里,几个路过的行脚商正压低声音交谈,
“那不可一世的妖皇,连同他的妖皇殿,都成了一片废墟!”
“何止啊!我听说,是妖皇修炼出了岔子,自己把自己给吞了!现在整个北境群妖无首,为了争夺皇位,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真是老天开眼啊!”
瘦子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听到这些议论,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
他看了一眼院子里摇椅上的老板,又看了看旁边正在擦桌子的张小辫儿,两人眼中都有一种混杂着后怕与荒诞的复杂情绪。
他们是亲历者,却一个字都不能说。这种感觉,憋得人发慌。
“血公子,”
胖子从厨房探出头,小声问廊下的血公子,
“老板这样……还要多久啊?”
血公子摇着折扇,目光落在林晚身上。这几日,林晚不再是那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她会吃饭,会做事,会安排营地的事务,甚至会看瘦子交上来的账本。
可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眼睛,如今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偶尔泛起的波澜,也只为石桌上那只温热的茶杯。
“等。”血公子只说了一个字。
就在这时,茶馆的门帘被人“唰”地一下掀开。
一股凌厉如刀锋的气息,瞬间冲散了茶馆里安逸的氛围。
一个身穿银色劲装,身披红色披风的高挑女子,大步走了进来。
她容貌极美,却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一双凤眼锐利如鹰,扫过茶馆里的每一个人,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
茶馆里原本还在闲聊的客人,被这股气势一压,顿时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凡人的茶馆,一股浊气。”
女子皱了皱眉,声音清冷,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小翠正要上前招呼,被她一个眼神扫过,竟吓得后退了半步,脸色发白。
女子的目光,最终穿过大堂,落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当她看到那并排摆放的两只茶杯时,她那张冰冷的脸上,神情第一次有了变化。
她一步迈出,身影仿佛穿透了空间,直接出现在了院子里。
血公子和苏青同时站了起来,神情戒备。
女子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了石桌前。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那只温热的,正氤氲着淡淡茶香的白瓷杯。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一丝狂喜,还有一丝无法置信。
“是他……是帝君的气息!”
她喃喃自语,声音都在颤抖。
随即,她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直刺摇椅上的林晚。
“这杯子,是哪里来的?他人呢?”
她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质问。
摇椅,停了。
林晚缓缓睁开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开口:“这里是茶馆,只卖茶,姑娘,要喝点什么?”
“放肆!”女子勃然大怒,一股恐怖的威压瞬间爆发,“区区凡人,也敢跟本将军如此说话!”
她抬起手,就要去抢夺桌上的白瓷杯。
“既然你不说,那本将军就自己拿来看!”
血公子和苏青脸色剧变,正要出手。
林晚却动了。
她只是从摇椅上站了起来,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那只温热的白,瓷杯上。
女子那只快如闪电的手,在距离茶杯还有三寸的地方,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一股温润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茶杯上传来,将她整个人都推得后退了一步。
女子脸上,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她堂堂天界星卫军统领,竟被一只茶杯的力量震退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林晚。
“我说了,这是茶馆。”林晚的手,依旧按在茶杯上,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力量,
“他的东西,谁也碰不得。”
“他的东西?”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随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她再次看向林晚,这一次,审视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探究。
“本将军,凤舞,乃帝君座下,天界星卫军统领。”
她报上自己的名号,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之音,
“数日前,帝君的命星熄灭,整个天界都以为他已陨落。可就在刚才,我感应到他的一缕道韵气息重现人间,这才循迹而来。”
她指着那只茶杯,又指着林晚,眼中充满了困惑与怀疑。
“帝君的道韵,为何会在你一个凡人手中?”
胖子、瘦子、张小辫儿等人,已经从各自的角落里围了过来,虽然害怕,却都坚定地站在了林晚身后。
林晚没有解释。
她只是抬起头,迎着凤舞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会回来的。”
“回来?他被封印在万魔坑,以身镇压混沌恶念,怎么回来!”凤舞的情绪有些失控,
“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林晚打断了她的话。
那平静的两个字,让凤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看着林晚那双眼睛,那里面没有谎言,只有一片比死寂更深沉的执着。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凡人女子,或许真的知道一切。
“你……”凤舞的气势,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林晚没有再理会她。她收回手,拿起石桌上那只属于玄烨的,已经凉透的茶杯,将里面的冷茶倒掉。
然后,她拿起茶壶,重新为那只空杯,续上了滚烫的新茶。
她做着这一切,动作专注而温柔,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这两只茶杯。
凤舞看着她的动作,看着那两只并排的茶杯,一个装着等待,一个装着归宿,心中那股滔天的怒火与焦急,竟鬼使神差地平息了下来。
她忽然明白了,这是一种仪式。
一种,用思念和等待,去温养道韵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