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难行,林晚却走得飞快。
她体内那股被硬塞进来的力量,像一锅烧得太旺的水,沸得她心慌。她现在只想把这锅水赶紧泼出去。
走路,成了唯一的发泄方式。
小翠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却又满心欢喜。
她的世界,彻底变了。
空气里不再是空无一物,而是充满了五颜六色的光点。蓝色的像水,在指尖流淌;绿色的像风,绕着树叶打转;红色的像火,藏在石头缝里。
她看什么都新奇,一惊一乍,像只刚出窝的麻雀。
玄烨缀在最后,不紧不慢。
他依旧是那副随时会断气的病弱模样,脸色苍白,偶尔扶着树干咳嗽两声。
可他的脚步,却总能恰到好处地跟上,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林晚回头瞥了他一眼,火气更大了。
“走快点行不行?磨磨蹭蹭的,等着人来收尸吗?”
玄烨咳得更厉害了,身子晃了晃,扶着树的手指都泛着白。
林-晚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看他,脚下又快了几分。
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平安镇的轮廓,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镇门口,守卫比往常多了两倍,一个个盔明甲亮,神情肃杀,盘查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林晚三人这副风尘仆仆,一个像逃难的,一个像痨病鬼,一个像刚从山里跑出来的野丫头的组合,立刻引起了注意。
“站住!什么人!”为首的卫兵长刀一横,拦住了去路。
林晚看都懒得看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木牌,丢了过去。
那是平安镇的居民凭证。
卫兵狐疑地接过来,看了看木牌,又看了看林晚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忘忧茶馆的林老板?”他皱起眉,“你失踪了快一个月,我们还以为你……”
“我死了?”林晚接话,语气平淡,“让你失望了,还活着。”
卫兵的脸涨红了,他身后的人,看林晚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最近镇上不太平,盘查得严,得罪了。”卫兵把木牌还给她,挥了挥手,放行了。
走进镇子,街道上的气氛,明显不对劲。
行人步履匆匆,脸上都带着几分警惕和不安,往日里那些街边闲聊的,下棋的,一个都看不见。
不少店铺都关着门,一片萧条。
“怎么回事?”小翠小声问,她眼里的那些彩色光点,似乎也变得暗淡了许多。
没人回答她。
林晚径直朝着茶馆的方向走。
越走,心里那股烦躁感就越强。
终于,那熟悉的院墙出现在眼前。
茶馆的木门,紧紧关着。
门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威严的“封”字。
落款是“平安镇卫所”。
林晚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盯着那张封条,眼睛微微眯起。
玄烨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把那张符纸揭下来。
“别动。”林晚冷冷开口。
她绕过玄烨,走到门前,抬起脚,对着那扇关了快一个月的木门,狠狠一踹。
“砰!”
一声巨响。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扇门,连带着那张碍眼的封条,向内倒飞了出去,砸在院子里的石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灰尘,扑面而来。
院子里,落满了枯叶,石桌石凳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灰,角落里结着蛛网。
那棵桂花树,也掉了不少叶子,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啊!老板,门!”小翠心疼地叫了一声,赶紧跑进去想扶。
“扶什么扶,破门而已,回头换个铁的。”林晚迈过门槛,看都没看那堆烂木头。
她的目光,穿过蒙尘的院子,越过萧瑟的桂花树,精准地,落在了廊下那张她心心念念的摇椅上。
摇椅上也落满了灰尘和落叶。
但那熟悉的轮廓,那完美的弧度,在林晚眼中,比什么始龙之心,什么功德金光,都要亲切一万倍。
她回来了。
小翠看着这满院的狼藉,撸起袖子就想打扫。
玄烨的目光,则在院子的几处角落里,不易察觉地扫过,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只有林晚。
她什么都没管,什么都没看。
她径直走向那张摇椅,随手用袖子抹去上面的灰尘,然后,在小翠和玄烨的注视下,把自己整个人,重重地,摔了进去。
“吱呀——”
摇椅发出了久违的,悦耳的声响。
林晚闭上眼睛,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她长长地,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啊——”
舒服。
体内那股撑得她快要爆炸的灵力,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安抚了。
什么断龙崖,什么始龙之心,什么狗屁修为暴涨。
天大地大,不如她的摇椅大。
这才是人生。
她晃悠着摇椅,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就此圆寂也无妨”的咸鱼气息。
然而,她这份安宁,并没有持续太久。
“老板……”
小翠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发自内心的颤抖。
“干嘛?”林晚眼皮都没睁,懒洋洋地问,“天塌下来也等我睡醒再说。”
“不是……老板……”小翠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快看……咱们的茶馆……它……它好像生病了……”
林晚不耐烦地睁开一条缝。
小翠正站在院子中央,脸色煞白,伸手指着茶馆的主屋。
在林晚和玄烨眼中,主屋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就是脏了点,旧了点。
可在小翠那双新生的,能看见灵气的眼睛里。
整个茶馆的木质结构,都被一层淡淡的,如同尸气般的,灰黑色的雾气所笼罩。
那雾气,阴冷,粘稠,带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腐朽味道。
它们像水蛭一样,附着在房梁上,门窗上,桌椅上,贪婪地吸食着这栋老宅本身蕴含的,那一点点微弱的生机。
尤其是大堂里,那些客人们平时最常坐的位置,那里的黑雾,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病了?”林晚坐直了身体,那股好不容易得来的惬意,烟消云散。
她顺着小翠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看见。
但她信小翠。
玄烨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这不是病。”
“是咒。”
“有人在咱们家,摆了‘绝户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