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指尖,在那朵小小的九瓣黑莲印记上轻轻摩挲。
冰凉,坚硬。
她抬起头,看向谷中那些劫后余生的修士。
他们正用一种混杂着恐惧、敬畏与探究的复杂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和墨钰,仿佛他们才是这山谷里最不可名状的恐怖。
“看什么看,”林晚把骨笛往袖子里一塞,语气里满是嫌弃,“人我解决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是报官还是报宗门,随你们便。”
她环顾四周,看着那满地的狼藉和尸体,眉头皱得更紧了。
“唉,弄得这么脏,打扫起来得费多大劲。”
说完,她拉着墨钰,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那群幸存的修士,眼睁睁看着这两个煞星,如同饭后散步一般,悠闲地走出了这片修罗场,连背影都透着一股“这事与我无关”的懒散。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道上,才有人颤抖着开口。
“他们……到底是谁?”
无人能答。
山路上,月光清冷。
林晚从袖子里摸出那支骨笛,递到墨钰面前。
“你看这个。”
墨钰的目光,在骨笛末端那朵九瓣黑莲上停留了一瞬,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血魂教。”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血腥气。
“没听过,”林晚把骨笛抛了抛,又收了起来,“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麻烦。”
她又把那个从孙长老身上顺来的储物袋掏了出来,神识探进去扫了一圈,撇了撇嘴。
“真穷,除了几瓶不入流的丹药和一堆破烂功法,就剩点灵石了。”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便回到了平安镇。
忘忧茶馆。
房顶的大洞依旧对着夜空,月光洒在桌上,清辉一片。
林晚把储-物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在了桌上。
瓶瓶罐罐,玉简杂物,叮里当啷滚了一桌。
她像个挑拣垃圾的老太太,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拨拉着。
“血魂魔功,邪门歪道,烧了。”
“淬骨丹,药力驳杂,扔了。”
“上品灵石……嗯,这个还行,可以留着付王木匠的工钱。”
她的手指,在一堆杂物中,捏起了几封用火漆封口的信件。
信封是青云宗特有的云纹纸,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用灵力烙印的、代表着内门长老身份的剑形徽记。
林晚的动作,停住了。
她撕开火漆,抽出信纸。
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内容却让她脸上的懒散,一点点凝固。
“孙道友,上一批‘血魂果’品质上佳,家师甚为满意。望道友加紧培育,下月十五,老地方交易。此次,宗门新得一批‘药引’,皆是根骨不错的废灵根弟子,届时一并送达。”
“道友所求的‘青云令’,家师已在设法。此事干系重大,还需时日。望道友耐心等待,勿生枝节。”
“那批‘药引’中,有一女弟子颇为聪慧,恐生变故,还请道友多加留意,尽快‘入药’。”
林晚一封封看下去,一共五封信。
每一封,都记录着一场肮脏的交易。
用青云宗那些被判定为没有前途的废灵根弟子,去换取孙长老用活人培育出的邪恶蛊果。
而主持这场交易的,竟是青云宗的一位内门长老。
林晚放下信,拿起桌上的茶杯,发现是空的。
她又放下,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唉,麻烦。”
她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
本来以为解决了百草谷,就能安安生生回去躺着。
现在看来,青-云宗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也成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回去?回去跟一个手眼通天的内门长老掰腕子?
查案,找证据,揭发,内斗。
光是想想那个流程,林晚就觉得浑身乏力。
“回不去了,”她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对着墨钰抱怨,“宗门里也有个大麻烦,比这个还烦人。”
墨钰看着她,伸出手,将她散落在脸颊的一缕碎发,轻轻拨到耳后。
林晚愣了一下。
墨钰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他的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眼神依旧平静,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可林晚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一股陌生的,又有些酥麻的感觉,从脸颊一路蔓延到心底。
这是几个意思?
林晚的脑袋里,瞬间闪过无数问号。她可是个立志当咸鱼的人啊,咸鱼的最高境界就是无欲无求,不争不抢,最好是连感情都没有,省得麻烦。可墨钰这个动作,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亲近。
她悄悄瞥了一眼墨钰,他已经收回了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正低头看着桌上那堆孙长老的遗物。
林晚的心跳,却还是不争气地快了几分。
她可没想谈恋爱啊。谈恋爱多麻烦?要付出感情,要应对各种状况,还要时不时地哄人开心。这跟她咸鱼的理想生活,简直是南辕北辙。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开她的茶馆,赚点小钱,晒晒太阳,偶尔解决点小麻烦积攒功德,然后躺平等飞升。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咸鱼的日常,也要被这些莫名其妙的感情纠葛给打破吗?
林晚觉得有些头疼。她赶紧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桌上的信件和那些瓶瓶罐罐上,试图用“正事”来冲淡心头那股不合时宜的悸动。
“咳,”她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这个血魂教,真是阴魂不散。青云宗的内门长老都跟他们勾结,这水也太深了吧。”
“不回。”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什么?”
“不回青云宗。”
林婉瞬间反应过来,原来他在回应她之前的话。
“嗯,不回。”林晚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决定,“茶馆的房顶还没修呢,哪有空管那些破事。”
就在这时,墨钰的眼神,微微一动。
他从怀里,摸出了那枚从孙长老身上拿走的,刻着血色符文的兽骨令牌。
此刻,那枚令牌的正中心,一道细微的裂痕,正在缓缓扩大。
咔嚓。
一声轻响,令牌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遥远的,不知多少万里之外。
一座悬浮在无尽血海之上的漆黑宫殿里。
一排排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魂灯,整齐地排列在殿堂深处。
最外围的一盏魂灯,那幽绿色的火焰猛地一窜,随后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一个身穿血色长袍,脸上戴着白骨面具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虚空,仿佛落在了那盏熄灭的魂灯上。
“孙护法,死了。”
他的声音,像是无数冤魂在嘶吼,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命牌是在平安镇附近碎裂的。”
另一个同样打扮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平安镇?”面具人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记得,青云宗的‘合作伙伴’,就在那里。”
“是的,圣主。”
“有趣。”面具人站起身,宫殿里的血海,随着他的动作,掀起一阵波涛。
“派人去看看。”
“是杀掉那只黄雀,还是……”
“不,”面具人转过身,白骨面具下,两点猩红的光芒微微闪烁,“告诉他,孙护法的‘遗产’,我们血魂教要了。包括他没来得及收走的,所有‘果实’。”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
“至于那只黄雀……看看成色。如果够有趣,就一并带回来,当新的‘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