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王至诚将沈文渊和他的新婚妻子(那位狱卒之女)一行人送到了城外长亭。
“静深,若他日有难处,或改变主意了,可随时来找我。”王至诚递给他一个锦囊,“这里面有些银票,足够你安度余生。还有一枚玉佩,里面有一道我留下的剑意,应该也足以震慑宵小。”
沈文渊没有客气(他现在有妻子了,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妻子着想,还有只有妻子一个独女的岳父,远在江海的家人),他老实接过,深深一揖:“至诚兄大恩,文渊此生难报万一。”
“保重。”
“保重。”
马车渐行渐远。
沈文渊掀开车帘,回望还未返程的王至诚,心中五味杂陈。
回到江海后,沈文渊在老家云林府住了不到一个月就选择了离开。
老家早已物是人非——父母在他入狱期间相继忧病而逝,家中只剩下了几个不甚亲近的兄弟。
因为供养他读书,家中付出甚多,兄弟姐妹们自然有了情绪。
当然,更重要的是,将沈文渊供养出来后,家中几乎没有享受到什么沈文渊带来的福利。
反倒是打压接踵而至。
先是姚家的打压,其原因是沈文渊院试第一,坏了姚文彦的“小三元”。
后来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起势苗头(拜师付文才,得中文探花),结果又因为“好友”王至诚和“恩师”付文才的政治立场而继续饱受打压,甚至入狱。
现在好不容易等到王至诚得势,成为镇国大亲王,沈文渊眼看着就要随风直上了,他却又来个辞官回乡。
这让为了供奉沈文渊读书付出甚多的沈家兄弟姐妹们如何能接受?
但是沈文渊又不好直接解释说他是不看好王至诚,最起码是不看好王至诚身边人的未来,才选择辞官。
王至诚不上位,他自己或许因为实力等原因无事,但一旦等皇帝亲政,跟着他的那一批人的下场恐怕都不会好。
史书早已告诉了沈文渊答案。
而且王至诚的一些政见,沈文渊也不认同。
若是王至诚上位,他还可以先暂时忍受那些并不优秀(在沈文渊看来)的施政方针,然后再慢慢进言。
但是王至诚不上位,他又无法劝说王至诚改变施政方针,那他就只有离开了。
不过,沈文渊最终只在老家云林府住了不到一个月就选择离开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
那就是,关于他“失了男儿根本”的传言,早已在一些嫉妒之人的传播下传遍乡里。
最后,沈文渊将王至诚给他的银票大部分分给了亲朋好友,算是报答家中亲人的“供养”之恩,乡邻的“帮衬”之情。
随后就离开了家乡,用王至诚给的银票中的最后一小部分在江海省城买了一处小院,带着岳父和妻子深居简出,终日与书为伴。
他本以为余生就这样了,直到那天,王光录亲自登门。
“沈先生,久仰大名。”王光录的态度十分恭敬,“老朽是光明商行王光录,王至诚的大伯。”
沈文渊心中一震,将王光录请进屋中。
两人谈了很久。
王光录说明了来意:想请沈文渊去王府做西席,教导两个孙儿(主要是王明杰)读书。
“沈先生乃至诚好友,又曾是探花郎,学问渊博,”王光录诚恳道,“老朽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听闻先生在此,这才冒昧前来相请。至于束修,先生尽管开口。”
沈文渊本想拒绝。
他心灰意冷,不愿再与任何人有所牵扯。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听闻府上有位……神灵转世身?”
王光录一怔,随即明白他指的是王明瑞,苦笑道:“先生也听说了那些传言。明瑞那孩子确实……不同寻常。”
沈文渊沉默了。
这些日子,他其实一直都在思索一件事:自己还有没有可能恢复完整之身?
他曾遍翻古籍,知道只有三种可能可以解决他如今的情况——一是寻到传说中的天材地宝,如“生生造化果”、“九转还阳草”等,但这类神物只在神话传说中出现,现实中从未有人见过;二是武道修至真气七炼,肉身重塑,可他已年过三旬,从未习武,根骨平平,这条路几乎走不通;三就是……阳神境界的魂道修士,以神魂之力帮助他重塑肉身。
阳神境界,王至诚现在都还没有达到,甚至差之甚远!
而且,他已经欠王至诚太多,实在不好意思再主动开这个口。
而王家那位传说中的上古神灵转世身……
或许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毕竟传言中,好友王至诚之所以能崛起,靠的也是那位的帮助。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疯长。
“好,我答应。”沈文渊抬起头,“但我有个条件:我要见见那位‘神灵转世身’。”
王光录松了口气:“自然,自然。”
初入王府,沈文渊便被震撼了。
不是因王府的富丽堂皇——他曾在京城见过更气派的府邸——而是因为那笼罩整个王府的、若有若无的灵蕴之气。
尤其是松涛苑,那里的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呼吸间都觉得神清气爽。
他见到了王明杰,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果然不愧是王至诚的孩子,钟灵毓秀,气度不凡。
更难得的是,这孩子身上有股难得的沉静气质,不骄不躁,眼神清澈而坚定。
他也见到了崔雨茵。
第一眼,沈文渊就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美,当然是美的,但更令人震撼的是那种超然物外的气质。
她站在庭院中,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明明就在眼前,却又似乎远在云端。
“沈先生。”崔雨茵对他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明杰就拜托先生了。”
沈文渊连忙还礼:“夫人客气,沈某定当尽力。”
真正让他心神俱震的,是见到“王明瑞”的那一刻。
那孩子坐在松枝上,晃着腿,笑眯眯地看着他。
明明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童模样,可那双眼睛……沈文渊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深邃如星空,沧桑如古井,仿佛看透了万古岁月。
“哟,来新先生了?”王明瑞跳下树,绕着沈文渊走了一圈,啧啧道,“神魂受创,经脉郁结,气血亏虚……嗯,还少了点东西。你这身子骨,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
沈文渊浑身僵硬,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孩子,一眼就看穿了他所有的秘密!
“明瑞,不得无礼。”崔雨茵轻斥道。
王明瑞撇撇嘴,又跳回树上:“行了行了,你们聊。不过沈先生啊,教你个乖:在王家,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否则……”
那一夜,他失眠了。
躺在王府客院的床上,沈文渊辗转反侧。
“王明瑞”…会帮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