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涂娇娇就从去镇上买东西的邻居嘴里听说,橡木街的首饰铺里摆上了新的发簪。
淡粉缠花簪、紫红布贴花发带,样式和她之前设计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用料换成了银丝和丝绸,价格翻了好几倍,却依旧被贵妇人抢着买。
接着,她又撞到有人欢天喜地地买了布回来,说是在“颜阁布坊”买的,是他们的独家配方……
颜阁?
独家配方?
涂娇娇望着对方怀里的布,一眼就认了出来,那颜色怎么跟她之前染的布的颜色那么像?
她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去了平时采阴阳兰和棘棘草的山坡。
果然,那里已经被木栅栏围了起来,门口还站着两个凶巴巴的守卫,牌子上写着 “丘吉尔家族私有地,禁止入内”。
“呵!”
涂娇娇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心里的愤怒和委屈翻涌上来。
敢情,林夫人不只瞧上了她的发簪设计,也看上了她的染布配方!
难怪不准她在院子里染布……敢情人家是想吃“独食”。
涂娇娇盯着 “丘吉尔家族私有地” 的木牌,指尖因用力攥紧而泛白,冷笑里满是不甘。
她总算彻底明白,林夫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她留活路。
先是发簪设计,再是染布配方,连她采原料的山坡都给圈了,这是要把她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正攥着拳头咬牙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树后有个人影。
一转头,竟看到朱莉娅抱着胳膊站在那里,头垂得低低的,脸上满是愧疚。
她手里攥着块黑面包,油纸都被捏得皱巴巴的,见涂娇娇发现了自己,脚步迟疑地挪过来,把面包递到她面前,声音细若蚊蝇:“娇娇…… 对不起。”
涂娇娇的心猛地一沉。
染布的配方她只跟朱莉娅详细说过,连怎么用阴阳兰调浓度、棘棘草要晒多久,都手把手教过她。
此刻听到这句 “对不起”,所有的猜测瞬间有了答案。
她盯着朱莉娅泛红的眼眶,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是你说的?配方是你告诉他们的?”
她还以为,是林夫人他们自己找人试出来的。
毕竟,她平时出门采了什么东西,对方若有心,也不是查不出来。
顶多就是多费些时日罢了。
朱莉娅的眼泪 “啪嗒” 掉在面包上,连忙摇头又点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我…… 我不想说的!可塞尔玛找到我妈,说要是我不把染布的法子说出来,就把我爸从庄园的帮工里辞退,还让我妈也别想在洗衣房待了…… 我爸妈要是没了活计,我们弟妹几个就要饿肚子了……”
她越说越哽咽,把面包往涂娇娇手里塞得更紧:“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没办法…… 娇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补偿你的,我可以帮你洗衣、劈柴,以后采草药也都给你……”
涂娇娇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里的愤怒像被泼了盆冷水,慢慢沉下去,只剩满心的委屈和无力。
她接过那块硬邦邦的黑面包,指尖碰着油纸的温度,却觉得浑身发冷。
林夫人不仅威胁她,连她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没放过,用一家人的生计当筹码,这手段也太卑劣了!
她看着朱莉娅通红的眼睛,张了张嘴,想说些指责的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朱莉娅也只是个被逼无奈的孩子,真正可恨的,是那个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林夫人,还有她背后的丘吉尔家族。
涂娇娇攥着面包,深吸一口气,声音涩涩的:“我知道了…… 这不怪你。”
只是那句 “不怪你”,说得轻得像一阵风,连她自己都觉得空荡荡的。
涂娇娇捏着那块硬邦邦的黑面包,指尖的温度一点点流失,就像她心里那点仅存的暖意。
她看着朱莉娅泛红的眼眶,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若不是他们威胁你,你也不会说…… 只是收徒的事情,可能到此为止了。”
这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朱莉娅猛地抬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娇娇,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伸手想拉涂娇娇的衣角,却被对方轻轻避开。
涂娇娇摇摇头,目光落在远处丘吉尔家族的木栅栏上,眼神里满是清醒:“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你保不住配方的秘密。我教你染布、做发簪,教得越多,暴露的东西就越多。林夫人能威胁你一次,就能威胁你第二次……”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疲惫:“我不怪你把配方说出去,换作是我,面对一家人的生计,或许也会做同样的选择。但是……”
她这个徒弟,她不能再要了。
她是人,不是神。
她可以理解你的无力,却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毫无保留地教朱莉娅。
朱莉娅咬着唇,泪水模糊了视线,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回去问你妈妈吧,你妈妈应该知道。我没有通过师傅的考验,我都没有师傅了,怎么教你?”
涂娇娇说完,没有再看她,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手里的黑面包硌得手心发疼,心里却像被掏空了一块。
她忽然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该只看到朱莉娅的可怜,就想着拉她一把。
在这个不公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实力,所谓的 “帮扶” 不过是给自己埋下隐患。
风吹过山坡,带着草木的气息,却吹不散涂娇娇心里的沉重。
她想,以后再也不能凭着一时的善意就轻易相信别人了。
在没能力保护自己之前,她最该学会的,是 “自保”—— 保护好自己的手艺,保护好妈妈,保护好她们好不容易才有的一点希望。
朱莉娅站在原地,看着涂娇娇的背影越来越远,手里还攥着那片被捏皱的油纸,眼泪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只觉得很难过。
等她后来回了家,跟朱妈妈提起这事时,朱妈妈还愣了一下。
她伸手摸了摸朱莉娅的头。
“妈妈,她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没有通过师傅的考验,她都没有师傅了……”
朱妈妈不好跟女儿说,那个染布事情是她师傅给涂娇娇的“考验”,只道:“这就你别管了,反正你以后离她远一点,别再去找她了。”
“我给她道歉,也不能和好了吗?”
“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