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钟声刚落,3 楼走廊的温度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热气,“唰” 地跌进了冰窖。林默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初秋的白天还能穿短袖晃悠,这儿却冷得离谱,呼气时竟带出一团白雾,慢悠悠飘到眼前就散了。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墙壁,冰凉的触感像细针似的扎进骨头缝里,指尖甚至能感觉到瓷砖上密密麻麻的小水珠,滑溜溜的。
墙壁确实在渗水珠,顺着瓷砖缝往下淌,“滴答、滴答” 砸在水泥地上。怪得很,这水珠声竟跟众人的脚步声严丝合缝,走一步响一下,停一步也跟着停,像有个看不见的人贴在身后,踩着完全相同的节奏,甩都甩不掉。小周举着灵觉探测器走在中间,那玩意儿 “嘀嘀” 叫得刺耳,红光晃得人眼晕,他皱着眉盯着屏幕,声音都发紧:“阴煞浓度已经 85% 了!核心就在 304 病房里,活性还在往上飙,照这速度,午夜 1 点前就能到峰值!”
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全是虚掩着的,风从尽头的破窗钻进来,带着外面的夜露寒气,吹得门 “吱呀、吱呀” 来回晃。最前面那扇门开得稍大些,能清楚看见里面空着的病床,白床单被风吹得飘起来,边角扫过床沿搭着的一件粉色病号服 —— 那颜色嫩得发亮,袖口还缝着个小小的蝴蝶贴布,款式、细节,竟跟乐乐当年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陈姐的心脏猛地一揪,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脚步下意识慢了半拍,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件病号服,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十年了,她做梦都记得这件衣服,是乐乐自己在童装店挑的,非要买粉色,说蝴蝶会带来好运。当年乐乐穿着它进了病房,最后…… 最后也是穿着它走的。
“别看了,快走!” 小李扛着缠了黑布的斧头走在最前面,催了一声。他眼神警惕地扫过每一扇虚掩的门,总觉得门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后背凉飕飕的。可陈姐挪不开眼,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小药瓶,瓶身硌着掌心,耳边竟莫名飘来一道脆生生的笑声,像穿越了十年时光:“妈妈,你看我穿这个像不像小蝴蝶?飞呀飞,飞到天上找月亮!”
那笑声太真实了,真实得让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直到林默停在一扇门前,轻声说了句 “到了”,她才猛地回神,胸口还在突突地跳。
眼前就是 304 的门。深棕色的木门掉了大半漆,露出里面斑驳的木头纹理,门把手上缠着几根枯黄的头发 —— 细细软软的,长度刚好到下巴,颜色是浅浅的棕黄色,全跟乐乐当年扎羊角辫的头发一模一样。陈姐的呼吸瞬间停了,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慢慢凑过去,手指刚要碰到那些头发,就见门缝里缓缓渗出来一缕黑煞,像黏腻的墨汁,在瓷砖上慢慢爬,所过之处,连瓷砖缝里的灰尘都被染成了黑色,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就是这儿!” 小李撸了撸袖子,伸手就要去推门。“别推!” 陈姐突然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得发僵,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别推…… 别推!我听到了…… 我真的听到她的声音了!”
小李被抓得一愣,手腕被攥得生疼,却没敢挣开。众人赶紧屏住呼吸,侧着耳朵往房里听。寂静的走廊里,除了水珠的 “滴答” 声,果然飘来一道微弱的声儿,细细软软的,像被人捂住嘴的啜泣,又像小孩受了委屈后怯生生的呼唤:“妈妈…… 妈妈……”
那声儿太像乐乐了!十年前乐乐半夜发烧,迷迷糊糊中就是这么喊 “妈妈”;最后躺在这张病床上,气息越来越弱时,也是这样弱兮兮地叫 “妈妈救我”。陈姐的眼泪 “唰” 地一下就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瓷砖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她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后退两步,后背 “咚” 地撞到了墙上的消防栓,那声闷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是乐乐…… 真的是她…… 我当年怎么就没信她呢?她跟我说病房里有黑影,我以为她烧糊涂了胡话,还骂她别闹……”
她越说越激动,哽咽得几乎听不清后面的话,肩膀一抽一抽的:“我不敢进去…… 我怕看见她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怕看见她伸出小手抓着我哭…… 我没救她,我没脸见她啊……” 说着,她的腿一软,整个人就要往地上瘫,幸好苏晚眼疾手快,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胳膊。
“陈姐,你站稳点!” 小李急得直跺脚,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表盘的荧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都快午夜 1 点了!再等下去,阴煞锚点的活性就到峰值了!到时候阴煞彻底实体化,更难对付,咱们还怎么帮乐乐拆锚点?” 他不是不近人情,只是时间不等人,晚一步,说不定不仅救不了乐乐的残魂,他们自己都得陷在这儿。
“小李,别急。” 林默突然伸手拦住了他,从背包里摸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安神符,走到陈姐面前,轻轻贴在她的手心里。符纸刚贴上,就透出一丝淡淡的暖意,像晒过太阳的棉花:“你摸摸,这是安神符,能稳心神。乐乐的声音不是要害你 —— 要是她真的怪你,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唤你了。她是被困在这儿太久了,是在提醒我们,也是在等你,等我们帮她解脱。”
苏晚也扶着陈姐的胳膊,声音温柔得像哄小孩,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用透明糖纸包着的水果糖,塞进陈姐手里:“陈姐,我小时候受了委屈、害怕的时候,我妈妈就给我吃这个,甜丝丝的,吃了心里就好受多了。我们都陪你进去,你不是一个人,咱们一起给乐乐一个交代,让她能安心地走。”
陈姐攥着掌心的安神符,那股暖意慢慢渗进皮肤,顺着血管流到心里,像一股暖流,驱散了些许寒意和慌乱。她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小药瓶 ——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装着乐乐生前最喜欢的桂花干的瓶子,竟变得温热起来,那温度刚刚好,像乐乐小时候趴在她怀里睡觉的温度,暖暖的,让人安心。
她看着手里的水果糖,糖纸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又看了看林默,他眼神沉稳,让人莫名觉得靠谱;再看看苏晚,眼里满是真诚的关切;还有小李,虽然急得脸都红了,却没再催她,只是攥着斧头,警惕地盯着周围。一股勇气慢慢从心底涌上来,十年了,她逃避了十年,自责了十年,现在终于有机会站在这里,有机会给乐乐一个说法,她不能再逃了。
陈姐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用袖子蹭得干干净净,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虽然声音还有点发颤,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好,我跟你们一起进去。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困着乐乐,我要帮她走出来,不能让她再在这儿受委屈了。”
林默点点头,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张避阴符,贴在她的手背上,符纸的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这个能挡住阴煞,进去后你紧跟在我后面,千万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乱动乱跑。” 转头又对小李、小周叮嘱道:“小李断后,注意观察周围的病房门,一旦有阴煞异动,立刻出手;小周盯着探测器,阴煞浓度有变化,或者出现其他异常,立刻说。”
“明白!” 小李和小周齐声应道。小李把斧头往身前挪了挪,斧柄缠的黑布被他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小周则把灵觉探测器举得更近了些,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嘀嘀” 的警报声还在继续,只是似乎比刚才更急促了些。
众人都准备好了。林默走到 304 病房门前,回头看了一眼陈姐,见她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慌乱,只剩下坚定和一丝藏不住的期待,才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凉的门把手 —— 门把手上的几根旧发缠在了他的指头上,有点扎人,带着岁月的粗糙感。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阴煞腥气又浓了几分,然后缓缓用力,推开了那扇尘封了十年的病房门 ——
“吱呀 ——”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夜格外刺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一股混杂着消毒水、霉味和阴煞特有的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比走廊里的浓度浓了十倍不止,呛得人忍不住皱起眉头,鼻腔里一阵发酸。
病房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窗外的月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里漏进一道细细的光,像一根银色的线,刚好照亮了房间正中央的那张病床。白色的床单鼓鼓囊囊的,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蠕动,幅度不大,却能清晰地看到床单在慢慢起伏。而床底,正源源不断地冒出黑色的阴煞,那些煞气像烟雾一样聚集、凝结,渐渐形成了一个个淡淡的手影,纤细又苍白,正一寸寸往上伸,眼看就要碰到床单的边角……
“乐乐?” 陈姐站在林默身后,小声喊了一句,声音里有期待,有紧张,还有藏不住的害怕。病房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那 “滴答” 的水珠声似乎都停了。
几秒钟后,那道熟悉的 “妈妈” 的呼唤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像就贴在病床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又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哀怨:“妈妈…… 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