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中的回音尚未散尽。
林风站在即将出口的光亮前，怀中盟约之书的温热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胸口，更烫在心头。他停下脚步，背靠冰冷岩壁，将那本古朴的书籍取出。
书页摊开在掌心，微光从纸面透出。
那两行字，依旧清晰：
【蚀灭入混沌，万化始融一】
【劫起星火处，缘定太阴时】
字迹并非笔墨书写，更像是某种本源规则的直接显化，每一个笔画都流淌着岁月也无法磨灭的意蕴。林风盯着这两行字，脑海中《数据真解》全力运转，试图解析其中蕴含的信息。
“蚀灭入混沌……”他低声念诵，指尖抚过第一个字，“我刚从蚀魔那里获得了一丝蚀灭法则的碎片，融入混沌气中，这便对应上了。”
“万化始融一……是指《万化源诀》的万法归一境界么？还是说，需要将蚀灭法则彻底消化，才能开启‘万化’的更深层次变化？”
目光下移。
第二句，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劫起星火处……星火，星火前哨。”林风眼神凝重，“蚀魔给我的坐标，就是那里。‘劫起’——是说那里有危险，还是说，那里本身就是一场劫难的起点？”
最后四字，更是让他呼吸微窒。
“缘定太阴时……”
太阴。
这两个字，在盟约之书中出现，绝非巧合。
他想起了星图上那个带着求救标记的坐标，想起了那段模糊影像中，那个燃烧神血、面容不清却气质清冷如月的身影。
璃月。
太阴神族最后的神女。
“星火前哨的探索，会直接关系到与太阴神女的相遇时间，甚至……相遇的契机？”林风喃喃自语，“盟约之书是在预示，还是在提醒？或者说……这本就是太古盟约既定轨迹的一部分？”
他忽然想起蚀魔本体最后那句未说完的话。
——“这条路……很难走……但若走通……”
若走通，会怎样？
蚀魔那双千万眼睛，仿佛看穿了他体内的混沌气，看穿了他修炼的《万化源诀》与《不灭经》，甚至……看穿了盟约之书的存在？
“它知道什么？”林风眉头紧锁，“星盟时代的蚀魔，难道与太古盟约也有牵扯？”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
但甬道外，隐约传来了人声。
是战无极粗豪的嗓音，带着些许焦躁：“林兄进去快两个时辰了！这破迷宫转来转去，根本找不到核心区的入口！”
苏晓晓的声音则冷静许多：“星盟遗迹常有单人试炼机制。林风持有星钥，应该是被传送到核心区了。我们只能等。”
“等？万一里面是陷阱呢？”卡琳娜的声音透着担忧。
萧辰的声音简短有力：“相信他。”
林风深吸一口气，将盟约之书收回怀中。
温热感渐渐消退，但那两行字，已深深烙印在脑海。
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擦去脸上残留的血迹，又运转《不灭经》调息片刻，让气息恢复平稳。这才迈步，踏出甬道。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宽敞的圆形石室，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晶石，地面刻着复杂的传送阵纹——显然，这里就是遗迹迷宫的核心枢纽之一。
战无极、苏晓晓、卡琳娜、萧辰四人都在。
除了他们，还有三道身影。
雷烈，福斯特，还有一个……是剑客萧辰。
“林兄！”战无极第一个看到林风，大步跨过来，上下打量，“你没事吧？脸色怎么有点白？”
“无妨，消耗大了些。”林风摆摆手，看向众人，“你们一直困在这里？”
苏晓晓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如释重负：“这处枢纽有空间禁制，我们被传送过来后，就找不到出去的路了。尝试了几个传送阵，都是死循环。只能等你出来。”
她仔细看了看林风，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你身上……有股很淡的黑暗气息，但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净化过。遇到什么了？”
不愧是万物塔传人，感知敏锐。
林风没有隐瞒，简要将星辰监狱、蚀魔本体、邪念分身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略去了盟约之书显现文字和混沌血契的细节，只说凭借星钥和计谋周旋，最终与蚀魔本体达成交易，获得了星火前哨的坐标和信息。
即便如此，也听得众人脸色连变。
“蚀魔……上古大凶，诞生于星辰寂灭……”苏晓晓喃喃道，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本厚厚的典籍，快速翻找着，“记载中，蚀魔一族在星盟时代初期曾与星盟有过短暂合作，共同对抗过第一次‘寂灭潮汐’。但后来蚀魔首领吞噬了一颗生灵星辰，触犯禁忌，被星盟镇压……原来就是镇压在这里！”
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林风：“你能从蚀魔本体手下活着出来，还达成了交易……这简直不可思议。”
战无极则是兴奋地拍了拍林风肩膀：“好家伙！连蚀魔都能摆平！林兄，你这手段，我服了！”
卡琳娜却眉头微皱：“与这种邪魔交易，终究是隐患。它给的坐标和信息，可信么？”
“可信度有七成以上。”林风平静道，“它需要我提供的监狱关闭方案，这是互惠。而且星火前哨对蚀魔而言，并无直接利益，它没必要在这方面欺骗我。”
萧辰抱着剑，一直沉默。此刻忽然开口：“坐标在哪？”
林风摊开手掌，混沌气在掌心凝聚，化作一幅微缩的星图虚影——正是从蚀魔那里获得的记忆碎片还原。
星图上，一个光点在高亮闪烁。
“流放之地东北方向，距离锈蚀集市约三万里，位于‘嚎哭峡谷’和‘虚空碎片带’的交界区域。”林风指向那片区域，“那里空间结构不稳定，常有虚空裂缝随机出现，环境极其恶劣。星盟将前哨建在那里，恐怕也是看中了这种天然屏障。”
苏晓晓凑近细看，手指在虚空中比划：“坐标点周围有密集的空间褶皱标记……这是星盟特有的‘叠层空间技术’，意味着真正的星火前哨可能隐藏在多重亚空间内。没有正确路径，就算找到坐标点，也进不去。”
“蚀魔给了路径么？”战无极问。
“给了。”林风点头，“一段空间频率密码，需要在特定时间、特定方位，以特定能量波动激发，才能打开通往主遗迹的通道。”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蚀魔还警告——星火前哨有‘守墓者’。”
众人一怔。
“守墓者？”卡琳娜疑惑，“星盟的遗迹守卫？”
“不是普通的守卫。”林风回忆着蚀魔传递信息时的那种忌惮语气，“蚀魔的原话是——‘星盟覆灭前留下的最后护卫，实力不详’。能让蚀魔都用‘实力不详’来形容，恐怕不简单。”
石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三万里路途，恶劣环境，隐藏的遗迹，未知的守墓者。
还有……可能存在的其他竞争者。
金鹏小郎君传来的消息里提到，“嚎哭峡谷”深处近期有多支强队活动。这些人，恐怕也都是冲着星火前哨，或者其他星盟遗迹去的。
“去不去？”战无极直接问出了关键。
林风环视众人。
卡琳娜眼神坚定：“你去哪，我去哪。”
萧辰简单直接：“可战。”
苏晓晓推了推眼镜：“星火前哨可能保存着星盟撤离前的重要资料，甚至可能有关‘寂灭’的更多真相。值得冒险。”
雷烈和福斯特对视一眼，齐声道：“听林老大的！”
林风看着这一张张面孔，心中微暖。
他知道，这一路危险重重。但有些事，必须去做。
“去。”他吐出这个字，“但在出发前，我们需要做足准备。”
“首先，这次探索，人数不宜过多。目标太大，容易暴露，行动也不便。”
他看向雷烈和福斯特：“你们两个回去，跟张清云和凌虚子一起留守据点，继续发展，收集情报，尤其是关于‘掠空商会’和其他大势力的动向。我们离开期间，据点需要有人坐镇。”
雷烈和福斯特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明白这是大局，重重点头：“放心，据点交给我们！”
“其次，探索队伍，就我们五人。”林风看向战无极、卡琳娜、萧辰、苏晓晓，“战无极正面攻坚，卡琳娜圣焰净化，萧辰剑术刺杀，苏晓晓知识支援，我居中策应。这个组合，够用了。”
“什么时候出发？”战无极摩拳擦掌。
“三天后。”林风计算着时间，“我们需要准备足够的补给，特别是应对虚空环境和可能的空间乱流的防护法器。另外，我还要花时间，消化一下这次的收获。”
他指的，自然是那一丝蚀灭法则碎片，以及盟约之书上显现的文字。
众人没有异议。
决定已下，接下来就是行动。
林风走到石室中央的传送阵前，研究片刻，将星钥插入阵眼。
嗡——
阵纹亮起柔和的光芒。
“这是通往遗迹外围的传送阵，可以直接回到我们进入的那片戈壁。”苏晓晓辨认出阵纹结构，“不过一次最多传送六人。”
“正好。”林风率先踏入阵中。
其余人紧随其后。
光芒闪烁，空间扭曲。
下一刻，众人已经站在了熟悉的戈壁滩上。回头望去，那座残破的星盟观测站遗迹，依旧静静矗立在远处山崖下，仿佛刚才的一切惊险都未曾发生。
夕阳西斜，将戈壁染成一片暗红。
“回集市。”林风辨别了一下方向，带头走去。
路上，苏晓晓忍不住又问起蚀魔的细节。
“林风，蚀魔本体……究竟是什么样子？”她眼中充满学者的好奇，“典籍记载都很模糊，只说是一团吞噬光线的黑暗。”
林风沉默片刻，缓缓道：“它像是一个……活着的深渊。表面有星辰湮灭的景象不断浮现，中心是一张巨口，口中是旋转的虚无。最让人不适的，是它身上那些眼睛——成千上万，每一双都来自被它吞噬的生灵，永远困在它体内，承受折磨。”
苏晓晓倒吸一口凉气：“永恒囚禁……这比死亡更可怕。”
“所以它渴望自由。”林风淡淡道，“哪怕只是有限度的自由。”
“你给了它百年沉眠。”卡琳娜忽然道，“百年后，它若苏醒，离开流放之地，会不会……”
“会。”林风承认，“它一定会继续吞噬星辰，这是它的本能。但至少百年内，它不会成为威胁。而且，我指定的三个星域，都是荒僻之地，生灵稀少。”
他看向远方地平线：“百年时间……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足够他变强，强到无惧蚀魔。
甚至……强到能改变一些规则。
回到锈蚀集市时，天色已完全暗下。
集市依旧喧嚣，酒馆里传来粗野的哄笑，街道上弥漫着劣质酒精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但“磐石战团”的据点附近，却安静得多——经过几次立威，已经没什么人敢来这片区域闹事了。
林风回到自己的石屋，关上门。
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盘膝坐下，取出盟约之书。
书页翻开，那两行字依旧在。
但此刻，在昏暗的灯光下，林风注意到了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
字迹的边缘，有极其微弱的、细如发丝的光芒在流动。那光芒的轨迹，似乎构成了一幅……简略的星图？
林风凝神细看。
确实是一幅星图，但只有三个点。
一个点，位于星图中央，微微闪烁——这应该代表他此刻的位置，流放之地。
另一个点，在星图东北方向，散发着淡淡的红光——对应星火前哨的坐标。
而第三个点……
在星图的极远处，几乎到了边缘，散发着清冷的月白色光芒。
那光芒很淡，却给人一种温暖而悲伤的感觉。
“太阴古星……”林风喃喃道。
盟约之书，在以这种方式，向他揭示三者的关联？
他的目光在三个点之间游移。
流放之地，星火前哨，太阴古星。
一条隐约的线，似乎将三者串联起来。
“从流放之地出发，探索星火前哨，然后……前往太阴古星？”林风推测着，“但蚀魔给的星火前哨信息里，并没有提到与太阴古星有直接关联。”
除非……
星火前哨里，藏着前往太阴古星的关键。
或者，藏着能救太阴神女的关键。
林风合上书，闭上眼睛。
脑海中，《万化源诀》开始运转，消化那一丝蚀灭法则碎片。
那是一种极其霸道、极其纯粹的“吞噬”与“湮灭”的规则。与《万化源诀》的“熔炼万物、化为混沌”不同，蚀灭法则更偏向于“将万物归于虚无”。
混沌包容一切，蚀灭终结一切。
看似对立，却又仿佛是一体两面。
随着混沌气不断包裹、炼化那丝法则碎片，林风感觉到，自己的混沌气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多了一丝锋锐，多了一丝终结的意蕴。
虽然还很微弱，但这意味着，他的混沌气，开始具备“蚀灭”的特性。
万化始融一。
或许，这就是开始。
夜渐深。
集市远处的喧嚣渐渐平息，只有风声在戈壁上呼啸。
林风忽然睁开眼。
他感觉到，怀中盟约之书，再次微微发热。
这一次，不是书页显字。
而是……书页在轻轻颤动。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书页深处，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