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卷着战场残留的铁锈气吹过，燕南泠蹲在那具半埋的机关兽前，指尖刚触到齿轮裂口深处泛出的暗红微光，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她收手，将齿轮放进药囊，站起身。
一队楚国使者骑马而来，为首的是名中年男子，身穿青灰长袍，腰间挂着刻有秘纹的铜牌。他下马后取出一封火漆封印的文书，双手递上：“奉楚王命，愿与魏共造连弩，协守边关。”
燕南泠接过文书，未拆。她看着对方身后几辆盖着油布的马车，问道：“你们带来了什么？”
“三台新制连弩原型，五箱秘铜零件，还有药王谷提供的防潮药粉。”那人答得利落，“此行另派技术使一名，随队协助解析敌方机关结构。”
林疏月从后方走来，站到燕南泠身边。她看了眼那名技术使，声音不高：“楚国这个时候送东西，不是为了帮忙，是为了进机关城。”
技术使听见了，没有反驳，只说：“我们只想知道齐军为何能用楚地失传的机关工艺。”
燕南泠打开文书细看，内容简明：魏楚联合调查机关兽来源，共享研究成果，互不设防。她合上文书，点头：“可以。但队伍由我带队，路线由我定，停歇由我下令。”
“没问题。”技术使答应得很快。
当天下午，队伍整装出发。除了魏方带来的残骸零件和两台可修复的机关兽组件，楚国的三辆货车上装满了工具箱、图纸筒和密封罐。林疏月走在燕南泠旁边，手里拿着一只银碗，随时准备试毒。
走出魏境第三日，进入峡谷地带。两侧山壁陡峭，只有一条窄道通行。技术使提议停下休整，说粮草需要查验是否受潮。
众人卸下部分装备，在一处平坦岩地上搭起临时营地。林疏月取了水囊里的水倒入银碗，又从随身药包里取出三根不同颜色的试纸依次浸入。片刻后，试纸无变色，银碗也未发黑。
“水没问题。”她说。
其他人开始分发干粮。燕南泠没有动，她站在原地，目光扫过四周岩壁。空气中有种极淡的气味，像是金属加热后的余味，混在风里几乎察觉不到。她在梦里见过这种味道——昨夜星渊残卷浮现三行字：“山道无毒，人心藏刃；影匿松间，声起石后；行则结阵，止则设哨。”
她立刻开口：“全员贴左壁前行，不准离队，禁语。”
正要啃干粮的士兵愣住。技术使皱眉：“阿泠姑娘，我们才歇下。”
“继续走。”燕南泠语气没起伏，“这里不能停。”
林疏月放下水碗，立刻站到她身边。她没问原因，直接挥手示意自己的随从收起食物，重新列队。
队伍重新启动，紧贴左侧山壁缓慢前进。刚走过刚才扎营的位置，身后突然传来沉闷撞击声。一块巨石从上方滚落，砸在他们原本休息的地方，碎石飞溅。
所有人都僵住了。
技术使脸色变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高处的崖缝，低声说：“是自然滑坡？”
“不是。”燕南泠盯着崖顶一处微微晃动的树枝，“有人拉动了引索。”
没人再说话。队伍加快脚步，穿过峡谷。直到前方视野开阔，确认无险，燕南泠才下令暂停。
夜里扎营时，她亲自检查每一辆运输车的底盘。走到第三辆楚国货车时，手指摸到车轴下方有个隐蔽夹层。打开后，里面是一枚拇指大小的铜管，顶端有火药引信痕迹。
她把铜管收进药囊，没声张。当晚安排魏方护卫轮流盯守楚国人员帐篷，特别留意那位技术使的动静。
第四天清晨，雾气渐浓。远处山势起伏，一座被藤蔓覆盖的古城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城墙断裂，门楼倾塌，只剩几根石柱立在原地。
“机关城到了。”林疏月轻声说。
燕南泠取出昨夜默记的帛书，展开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三行小字，正是残卷所现内容。她折好收回袖中。
队伍缓缓靠近遗址入口。地面铺着碎石与枯叶，踩上去发出细微响声。林疏月忽然抬手，制止了前方探路的士兵。
“等等。”她弯腰拨开落叶，露出一块刻着符文的石板，“这下面有机关。”
燕南泠蹲下查看，符文边缘有磨损痕迹，像是被人多次开启。她伸手按住石板一角，轻轻一压。石板下沉半寸，周围地面传来轻微震动。
“没触发。”她说。
林疏月却没放松。她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瓶，倒出些粉末撒在石板四周。粉末遇地即化，蒸腾起一层浅蓝烟雾。
“这不是普通的困阵。”她声音低，“是药王谷早年失传的‘困神瘴’，吸入者会迷失方向，直至力竭而亡。”
燕南泠抬头看向遗址深处。雾更重了，连近处的树影都模糊不清。她转身对身后队伍下令：“所有人戴防毒面罩，绳索连腰，前后相扣。不准单独行动。”
技术使站在最后面，悄悄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迅速塞进怀里。他抬头望了眼燕南泠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队伍开始进入遗址。刚踏过门槛，雾气忽然翻涌，像活物般缠绕上来。视线迅速缩短，几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
“保持间距。”燕南泠走在最前，手按在刀柄上，“按原计划推进。”
林疏月紧跟其后，手中握着一根细长银针，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她忽然停下，低声说：“阿泠，你有没有听到……滴水声？”
燕南泠也听到了。水滴落在石面上的声音，规律而缓慢，但从方位判断，附近根本没有水源。
她抬手示意全队静止。水声还在继续，一下，又一下，像是从地下传来。
林疏月蹲下，将耳朵贴近地面。她的脸色慢慢变了。
“不是水。”她说，“是血。有人在下面流血。”
燕南泠盯着前方浓雾，没有回答。她从药囊里取出那枚带暗红微光的齿轮，举到眼前。齿轮裂口中的红光，正在随着水滴声微微闪烁。
她把齿轮收回，往前迈了一步。
雾中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一声短促的闷哼从队伍后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