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荒原上的沙尘缓缓落下，石碑“问道”二字被吹得露出原本的刻痕。燕南泠收回手，掌心的血已经凝住。她没再看那块石碑，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一道土坡。
萧无痕跟在后面，剑已归鞘，但手指仍搭在柄上。他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活物的气息。
他们翻过土坡，眼前是一条通往南方的官道。路是旧的，被雨水冲出沟壑，边缘长满枯草。远处有炊烟升起，像是有人家。
“走。”阿泠说。
两人上了马，沿着官道南行。天色渐暗，暮光把边境的山脊染成暗红色。风又起了，吹动路边的破旗，啪啪作响。
到了夜里，他们找到一家客栈。门歪斜着，招牌只剩一半，写着“安”字，另一个字不知去向。院子里堆着柴火，灶台冷了，没人出来迎。
阿泠下马，拍了拍门。门自己开了，吱呀一声。
屋里点着一盏油灯，灯芯短，光昏黄。墙角有张桌子，上面落着灰。她走进去，把药囊放在桌上，解开外衣扣子。
萧无痕站在门口，看了眼后院。马厩空着，草料干枯。他回身关上门，插上门栓。
“今晚就在这儿歇。”他说。
阿泠点头，走到窗边想关窗。窗外黑沉沉的，只有远处山影。她伸手去拉木板，突然听见破空声。
一支箭从窗外射来，撞碎窗纸，钉进墙壁。箭尾连着一个小瓶，瓶身破裂，一股灰白色烟雾迅速扩散。
她立刻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两步。
萧无痕拔剑，剑光一闪，瓶子在空中炸开。碎片掉在地上，烟雾散了一半，剩下的被风吹向角落。
“蚀骨散。”阿泠低声说。
她记得梦里见过这名字。三行残页浮现在脑海：**“蚀骨散，见气即燃，入肺则瘫。”**
她摸出手腕上的银针，抽出一根别在领口。
萧无痕靠墙站着，眼睛盯着窗户和门。他知道还有人没动手。
屋外静得异常。风停了，连虫鸣都没有。
过了片刻，门框传来轻微震动。不是敲门，也不是撞击，像是有人贴着门在移动。
阿泠闭上眼，集中念头。她在心里默念那些残页，像翻书一样一页页过。忽然，一段文字浮现：**“敛息闭气，以血为引，画符于界，可破虚形。”**
她睁开眼，咬破左手食指。
血滴下来，她用指尖在门框右侧划下一道短横，又在左侧补了一竖，最后在下方点了一点。动作很快，血迹未干。
她退后一步，盯着门。
三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门口，像是从空气中挤出来的。他们穿着灰褐衣服，脸上蒙着黑布，手里握着短刀。
萧无痕动了。
他先扑向左边那人，剑柄砸中对方手腕，刀落地。接着旋身踢中中间人的膝盖，那人跪倒，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已被扣住。
第三人转身想逃，刚到窗边，阿泠甩出银针，正中脚踝。那人踉跄一下，摔倒在地。
萧无痕几步过去，将三人拖到屋中央。他用腰带绑住他们的手，动作利落，没留一点空隙。
阿泠蹲下，拿起油灯照其中一人脸。她拨开黑巾衣角，看清五官。年轻，脸色苍白，耳后有一道细疤。
“不是江湖人。”她说，“是训练过的。”
她取出另一根银针，轻轻刺进那人咽喉下方。那人身体一僵，喉咙发出咕噜声。
“谁派你们来的？”她问。
那人没说话，嘴唇发紫。
她加了点力，针尖深入一分。那人喘起来，眼神开始涣散。
“楚……”他开口，声音断续，“冷宫……密道……”
话没说完，头一歪，不动了。
阿泠探他鼻息，又按了脉。人死了，心跳停止，瞳孔散开。
她起身，看向另外两个。一个已经断气，嘴角流黑血。最后一个还在喘，但气息越来越弱。
她走过去检查，发现他们袖口内侧都有细小的粉末残留。她捻了一点，凑近灯下看，颜色灰白。
“毒是从内部发作的。”她说，“他们被控制了。”
萧无痕站起身，走到尸体旁。他翻其中一个的腰带，在夹层里摸出一块铜牌。牌子上刻着半个凤凰图案，下面有个“楚”字。
“楚国细作。”他说。
他把牌子递给阿泠。她接过看了看，放进怀里。
屋里安静下来。油灯的光晃了一下，映在墙上的人影也跟着抖。
阿泠走到桌边坐下。她拿出随身的小本子和炭笔，快速写下“蚀骨散”三个字，然后画了个简图，标出配方里的几种药材。写完合上本子，塞进药囊最里层。
她又取出玉佩，放在灯下看。晶石表面微微发亮，比之前更明显。
“它在回应什么。”她说。
萧无痕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他没回头，只说：“明天入楚都。”
“嗯。”她说，“从冷宫查起。”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床铺陈旧，褥子发霉。她没躺下，而是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布，铺在床沿。
萧无痕走过来，把剑放在床头。他靠着墙坐下来，闭上眼。
“你睡一会儿。”他说。
“你也休息。”她答。
两人没再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油灯的光越来越暗，灯油快尽了。
阿泠忽然睁眼。她听见屋顶有轻微的摩擦声，像是布料蹭过瓦片。
她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把手伸进袖子里，握住了银针。
萧无痕也睁开了眼。他慢慢抬头，看向屋顶。
声音消失了。
片刻后，院里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有人敲门。
“住店吗？”门外是个男人的声音，沙哑，带着倦意。
阿泠看向萧无痕。
他摇头。
里面没人应。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然后脚步声绕到后院。马厩那边传来动静，像是有人在翻草料。
阿泠起身，轻步走到门边。她透过门缝往外看。
一个穿粗布衣的男人站在马厩旁，手里提着灯笼。他低头看着地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萧无痕站到她身后，手按在剑上。
那人看了一会儿，转身朝屋子走来。
阿泠退回屋内，抓起油灯吹灭。
黑暗中，她听见门栓被撬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