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没有立刻回应司仪。
他微微侧身，声音很轻，却如微风拂过耳畔，清晰地落在苏瑶耳中：“风正好，陪我站一会儿？”
苏瑶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睫毛低垂，在阳光下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他的手一直握着她的，掌心温热，指节修长而有力，仿佛自年少起便已习惯将她护在掌心。
他们就这样缓缓退后几步，绕过花墙的雕花遮挡，踏上城堡二层南侧的露天阳台。
这里背对喧嚣的主会场，视野开阔，正对着远处起伏如绸缎般翻涌的海面。
海风迎面吹来，带着咸湿清冽的气息，夹杂着远方潮汐的呼吸。
苏瑶的头纱被风掀起一角，像一片轻盈的羽毛，轻轻拍打在她细腻的脸颊上。
她抬手想按住，却被林玄先一步伸手，指尖轻柔地替她别到耳后。
他的动作极慢，仿佛怕惊扰了这一刻的静谧，指尖擦过她的发丝，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却并未停留。
“小时候你说，海风能吹走所有烦恼。”苏瑶轻轻靠上他的肩，声音像从遥远的记忆深处传来，柔软得几乎要融化在风里。
林玄低头看她，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眸光深邃如海，“现在它带来了最想要的。”
两人不再言语。脚下的海浪一层接一层地拍在礁石上，节奏平稳，如同他们彼此的心跳。
远处有几只海鸟掠过水面，翅膀划开空气的声音隐约可闻，像是天地间仅存的私语。
苏瑶忽然笑了，笑意如春水初漾，
“你还记得七岁那年吗？下雨天，你背着我从学校跑回家。路上摔了一跤，膝盖破了，血都顺着裤管流下来了。”
林玄低低嗯了一声，目光望向远方，“你在我背上哭，说对不起。”
“你那时候说什么？”
“我说，别怕，我在。”
苏瑶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指尖陷入他西装的布料，“后来每次我出事，你都是这句话。”
林玄转过身，双手扶住栏杆，目光落在海平线上。
阳光洒在水面上，反射出细碎如金的光斑，随着波纹轻轻晃动，仿佛整片海洋都在为这一刻闪烁。
“六年前雪夜，你在机场说冷。”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我脱了外套给你，自己站在风口里。”
苏瑶仰头看他，眼中泛起微光，“你当时一句话都没说。”
“我不用说。”林玄侧头看她，目光如炬，“你知道我想什么。”
“可你消失了五年。”她的声音低下去，像被风吹散的云，“电话打不通，人找不到，连消息都不回。”
林玄沉默了几秒，海风掠过他的眉梢。
他松开右手，慢慢覆在她的手背上，掌心贴着她的皮肤，传递着久违的暖意。
“我没走。”他说，声音轻却坚定，“我只是等一个不会让我再走的人。”
苏瑶眼眶微微发热，泪水在睫羽间凝成薄雾。
她把脸埋进他的肩膀，婚纱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鼓动，洁白如云，仿佛随时会随风飘向那片无垠的大海。
林玄抬起左手，轻轻环住她的肩。
他的西装领口微微敞开，领结松了半寸，袖扣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像是藏匿多年的秘密终于见光。
“秦家那几年，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做饭。”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她爸不喜欢我坐饭桌，我就站着吃完。
她妈说我穿得寒酸，我把衣服洗得更干净。
她堂弟摔碗骂我，我把碎片扫走，重新盛一碗饭。”
苏瑶没抬头，手指却紧紧掐进他的手臂，仿佛怕一松手，他又会消失。
“我不是忍。”林玄继续说，声音低沉却有力，“我是想看看，我为了一个人，我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然后呢？”她问，声音微颤。
“然后我发现，那个人不是我想要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发间，“而我真正要守的，从来都是另一个人。”
苏瑶终于抬起头，眼睛红了，像晚霞浸染的海面，“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找我？”
“我回来过。”林玄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三年前你在医院做检查，我坐在走廊尽头。你出来的时候，我站起来想叫你，看到你身边有人，就又坐下了。”
“那是同事！”苏瑶急了，声音带着委屈。
“我知道。”林玄点头，嗓音沙哑，“但我那时候不确定，你是不是还需要我。”
“你傻不傻？”她声音发抖，泪水滑落，
“我等了你多久？朋友圈发的每张照片，背景里都有你小时候送我的小熊。
我搬家十次，那个熊一直在床头，连睡觉都要抱着。”
林玄怔住了，喉结微微滚动，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
“你以为我订婚那天哭是因为谁？”苏瑶吸了口气，声音哽咽，
“我不是为谁哭。
我是突然明白，以后我也会有人半夜开车送药，会有人记得我喝咖啡不加糖，会有人在我加班时默默关心我。”
林玄的手猛地收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林玄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他的呼吸拂过她的睫毛，很轻，很稳，像一场迟到了五年的归途终于落地。
“现在不一样了。”他说，一字一句，如刻入时光，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醒过来，发现屋里没人。
也不会让你生病时，只能自己煮姜汤。
你要的每一杯水，我都会递到手里。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走一遍。”
苏瑶闭上眼，唇角却扬起一抹笑，“我想去冰岛看极光。”
“下个月就去。”
“我想在海边住一个月，每天听潮声。”
“我已经订了马尔代夫的私人岛屿。”
“我想画画，办一场属于自己的画展。”
“基金会下周启动，理事长是你。”
她睁开眼，眸光晶亮，“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从决定回来那天就开始了。”他凝视她，眼中映着整片海天。
苏瑶忽然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像星光坠入深海。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角，“你以前从来不笑。在秦家那几年，我几乎没见过你笑。”
“因为没理由笑。”
“现在有吗？”
“有。”他看着她，目光温柔得能化开冰雪，“你现在就在问我问题，一个接一个，像小时候一样。”
“那你回答完了？”
“还有最后一个。”
“什么？”
“你愿不愿意，让这个婚礼不只是走个流程？”
林玄握住她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我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
不是因为家族联姻，不是因为青梅竹马，而是因为我清醒地选择了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放手。”
苏瑶用力点头，泪水滚落，笑容却灿烂如朝阳，“我愿意。”
林玄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折得很整齐的纸。
他打开，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环球旅行路线、基金会筹建时间表、婚后居住安排、甚至孩子教育规划。
每一笔都工整清晰，像是他这些年未曾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这是我们写的未来。”他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一直带在身上。”
苏瑶接过纸，手指抚过那些熟悉的字迹，仿佛触到了他藏匿多年的真心。
突然，她注意到角落一行小字：“每年结婚纪念日，去一次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小公园。”
她抬头，眼中闪着光，“你还记得是哪一天吗？”
“五月十二号，小学开学第一天。你摔倒了，我扶你起来。你裤子破了个洞，哭得很凶。”
“你把我背到医务室。”
“你路上说，长大要嫁给我。”
“你还说，娶我可以，但得先当上校长。”
林玄笑了，眉眼舒展，像是终于卸下千斤重担，“我现在是林氏集团负责人。”
“够格了吗？”
“不够。”他摇头，目光认真，“但我可以为你变得更好。”
苏瑶把纸小心折好，塞进自己婚纱的暗袋里，贴着心跳的位置，“我也要把它带在身上。”
海风再次吹来，比刚才更有力，卷起层层浪花，也掀起了她洁白的头纱。
那纱随风彻底飘了起来，像一面小小的旗帜，在阳光下猎猎飞扬。
林玄伸手去抓，指尖刚触到那轻盈的布料——
楼下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