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似乎更冷了。
公玉谨年挂断电话,没有立刻离开。
他静静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周文谦那卑微到骨子里的声音,仿佛还残留在耳蜗。
公玉先生。
一个称呼的改变,代表着一个世界的颠覆。
他知道,这不是因为他。
这是因为慕容曦芸。
因为那个女人用一纸公告,向全世界宣告了她的所有权。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慕容曦芸的来电。
“喂。”他接起电话,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处理干净了吗?”电话那头,是女人带着一丝慵懒的声线,听不出喜怒。
“嗯。”
“不喜欢。”
“什么?”公玉谨年愣了一下。
“我不喜欢那个女人看你的眼神。”慕容曦芸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像苍蝇,很脏。”
公玉谨年沉默了。
“赵琳会处理好后续。”慕容曦芸没有等他回答,“学校那边,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东西,来烦你了。”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干净利落,一如她的行事风格。
公玉谨年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头像,许久无言。
他知道,慕容曦芸口中的“处理”,绝不会是简单的口头警告。
那将是,雷霆万钧。
……
江城大学的校内网,已经彻底从“封神狂欢”转入了“清算时间”。
之前那篇分析廖雯茹“师德pUA”的帖子,被管理员用血红的颜色置顶,标题也被修改得更加触目惊心。
【铁证如山!揭露金融系教师廖雯茹利用职权打压学生、进行精神控制的恶劣行径!】
帖子里,不断有新的“受害者”站出来。
【我大三的!我证明!上学期廖雯茹代我们的课,就因为我课堂上反驳了她一个观点,她期末直接给了我59分!挂科!我去找她,她还说是我学习态度有问题!】
【我是她带的上一届毕业生,她当时逼着我考她导师的研究生,说能帮我运作,结果我没同意,她直接在我的毕业鉴定上写了‘性格偏激,不合群’!害我找工作被刷了好几次!】
【她就是个控制狂!之前追我室友,我室友没同意,她就在背后跟别的老师说我室友私生活混乱!】
一桩桩,一件件。
曾经被她知性优雅外表所掩盖的龌龊,此刻全被翻了出来。
舆论,彻底引爆。
愤怒的情绪,像病毒一样在整个校园蔓延。
“我靠!这女人是魔鬼吗?太恶心了!”
“为人师表?她也配?!”
“之前还觉得她是为公玉谨年好,现在看来,我就是个被她pUA了的傻子!”
“学校必须给个说法!这种人不配当老师!”
山呼海啸般的谴责,淹没了廖雯茹曾经拥有的一切光环。
而真正的压力,来自校外。
就在校内舆论发酵到顶点的同时,一封措辞严厉的公函,由慕容集团法务部直接发送到了江城大学校长赵远山的邮箱。
【关于贵校教师廖雯茹损害慕容集团声誉及潜在商业利益的律师函】
公函中明确指出:
廖雯茹凭借个人臆测,公然在公开场合影射、诋毁慕容集团特聘研究员公玉谨年先生,其行为已对公玉谨年先生的个人名誉,以及慕容集团的品牌形象造成了严重负面影响。
更严重的是,她试图用错误的价值观干涉、阻挠“江城大学社会责任研究中心”的核心人员任命,此举已构成对双方战略合作的潜在威胁。
慕容集团,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并重新评估与江城大学合作关系的权利。
……
校长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如同冰窖。
赵远山校长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律师函,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旁边,站着脸色煞白的系主任周文谦。
“校长……这……这可怎么办?”周文谦的声音都在发抖。
重新评估合作关系!
这八个字,像八座大山,压得赵远山喘不过气来。
一个亿的投资!
与世界顶级财阀的合作!
这本是他任上最光辉的政绩,是江城大学迈向世界一流的登天之梯。
现在,这架梯子,因为一个代课老师,随时可能被抽走。
“查!”赵远山猛地一拍桌子,儒雅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立刻成立调查组!把这个廖雯茹的所有问题,给我查个底朝天!快!”
学校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根本不需要深入调查。
那些摆在校内网上的举报,那些学生们含泪的控诉,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不到两个小时。
调查结果就摆在了校长赵远山的桌上。
利用职权,恶意打压报复学生。
学术不端,论文存在剽窃嫌疑。
品行不端,散播谣言,中伤同事与学生。
每一条,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赵远山看着报告,手都在抖。
他不是在愤怒,而是在后怕。
幸好!
幸好慕容集团只是发了律师函,而不是直接撤资!
他不敢想象,如果因为这件事导致合作告吹,他这个校长,将如何面对全校师生,如何面对教育界的同僚。
他立刻拿起电话,拨给了人事处处长。
“立刻解除与金融系代课教师廖雯茹的聘用合同!立刻!马上!”
“还有,拟一份公告,向全校通报处理结果!态度要诚恳!措辞要严厉!”
“另外,以我个人的名义,给公玉谨年同学,写一封道歉信!”
……
傍晚,夕阳西下。
一则全新的公告,再次出现在江城大学的官网主页。
【关于对金融系教师廖雯茹处理结果的通报】
公告详细列举了廖雯茹的种种劣迹,最后,给出了处理结果:
“……经查,廖雯茹身为教育工作者,严重违背师德师风,行为性质恶劣,影响极坏。”
“经校务委员会研究决定,即日起,解除与廖雯茹的聘用合同,并将其相关问题上报上级教育主管部门。我校将以此为戒,深刻反思,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公告一出,校内网再次沸腾。
但这一次,是狂欢。
【大快人心!学校终于出手了!】
【滚出教师队伍!这种人渣就该被永久封杀!】
【谨神牛逼!凭一己之力,净化了校园环境!】
【我宣布,今天就是江城大学的‘除渣日’!】
而此刻。
事件的主角,廖雯茹,正失魂落魄地走出教师办公室。
她被解雇了。
就在刚才,人事处的老师当着所有同事的面,将那份冰冷的解聘通知书,放在了她的桌上。
周围那些曾经对她笑脸相迎的同事,此刻全都避之不及,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她收拾好自己那点可怜的私人物品,抱着一个纸箱,像一条丧家之犬,走出了办公楼。
她完了。
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被江城大学公开通报开除,还被上报教育主管部门。
这意味着,整个学术界和教育界,都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试图用“师德”去捆绑公玉谨年,结果,她自己,被永远地钉在了“师德败坏”的耻辱柱上。
她像个游魂一样,浑浑噩噩地走向学校大门。
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让她受尽屈辱的地方。
然而,当她走到校门口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学校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数十个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闪光灯像一片白色的海洋,疯狂闪烁。
“请问是廖雯茹女士吗?”
“对于网传您利用职权pUA学生一事,您有什么想说的?”
“慕容集团已经向您发出律师函,请问您会公开道歉吗?”
“您认为您还配当一个老师吗?”
尖锐的问题,像一把把刀子,狠狠扎向她。
廖雯茹彻底懵了。
她下意识地想躲,想逃。
可她已经被包围了。
“别拍了!别拍了!”
她尖叫着,用手里的纸箱挡住自己的脸。
曾经那张引以为傲的、知性优雅的面孔,此刻写满了惊恐和狼狈。
她精心打理的短发,在推搡中变得凌乱不堪,几缕头发狼狈地贴在冒着冷汗的额头上。
那副象征着知性的金丝眼镜,被一个话筒撞歪,斜斜地挂在脸上,让她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滚开!都给我滚开!”
她挥舞着纸箱,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做着徒劳的挣扎。
“咔嚓!咔嚓!咔嚓!”
闪光灯亮得更密集了。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记录下她每一个狼狈的瞬间。
这一幕,通过好几个现场网红的手机,被实时直播了出去。
整个江城大学的学生,都在看着。
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对他们指点江山的“女神导师”,此刻是如何像一个小丑一样,在万众瞩目之下,被剥去所有伪装,露出最丑陋、最不堪的内里。
巨大的反差,带来了极致的爽感。
校内网的直播贴里,弹幕刷得飞起。
【哈哈哈哈!爽!太他妈爽了!】
【看她那样子!活该!】
【这就是装逼的下场!让她再pUA啊!】
【感谢记者大哥!今晚加鸡腿!】
……
云顶天宫,顶层餐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晚霞绚烂如火。
公玉谨年坐在餐桌前,面前的平板上,正播放着江城大学门口那场混乱的直播。
慕容曦芸坐在他对面,优雅地切着牛排,没有看屏幕一眼。
仿佛那场闹剧,只是一段无聊的背景音。
公玉谨年看着屏幕里那个被记者围堵、状若疯癫的女人,表情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没有快意,也没有同情。
就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关掉了平板。
慕容曦芸将一小块切好的牛排,放进他的盘子里。
“赵琳说,你那位系主任,下午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你都没接。”她轻声开口。
“嗯。”
“明天,校长会亲自找你。”
公玉谨年抬起头,看向慕容曦芸。
女人的灰色眼眸里,映着窗外的晚霞,也映着他的脸。
“学校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慕容曦芸放下刀叉,身体微微前倾,凝视着他,“属于你的东西,没有人能拿走。我不允许。”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让世界臣服的力量。
公玉谨年看着她,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而另一边,混乱的人群中。
廖雯茹终于在保安的“驱赶”下,冲出了记者的包围圈。
她抱着纸箱,像一只过街老鼠,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连掉在地上的解聘文件都来不及捡。
一个记者眼尖,捡起了那张纸。
对着镜头,清晰地展示了出来。
【关于解除与廖雯茹聘用合同的通知】
直播间里,再次掀起一片狂欢。
而逃进出租车的廖雯茹,浑身都在发抖。
她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手机疯狂震动,是她那个商人男友周明打来的。
她麻木地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冰冷而暴怒的声音。
“廖雯茹!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得罪了谁自己不清楚吗?!我们完了!你别再联系我了!”
“嘟…嘟…嘟…”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
廖雯茹握着手机,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她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怀里那个凌乱的纸箱。
那里面,是她所有的骄傲。
她的教案,她的论文,她获得的那些廉价的奖状。
现在,都成了一堆废纸。
她忽然想笑。
她也真的笑出了声。
笑声嘶哑,难听,像夜枭的哀鸣。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不是输给了公玉谨年。
她只是,输给了她自己那可悲又可笑的,无知。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皱了皱眉,将车停在路边。
“小姐,到了。”
廖雯茹抬起空洞的眼睛,看着窗外。
这里是她租住的老旧小区。
她付了钱,机械地推开车门,抱着纸箱,一步一步,走向那栋没有电梯的居民楼。
回到那间狭小而出租屋。
她将纸箱扔在地上,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
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解聘通知书,缓缓展开。
白纸,黑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扎进她的骨髓里。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城市的霓虹,透过窗户,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廖雯茹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份文件,她知道,属于她的时代,那个她自以为是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