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短暂的黎明寂静后,再次被喧嚣包裹。但在城郊那间简陋的安全屋内,时间仿佛凝固。桌上那个装着诡异胎儿标本的密封箱,像一枚沉默的炸弹,提醒着围坐四人他们所面对的超乎想象的对手。
信息已经共享,同盟已然形成,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现在进行活体实验的地点,以及林晓月和那个婴儿的下落。”老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肯定,“李研究员的‘时间胶囊’是关键,里面可能有我们需要的线索,甚至……可能是制约丁守诚和赵永昌的终极证据。”
庄严点头表示同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密封箱上。“在这之前,或许我们应该先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他指的是标本,“它为什么会引发那些……记忆碎片?这背后隐藏的生物学机制,可能本身就是我们对抗他们的武器,或者,是理解他们最终目的的关键。”
苏茗看着那箱子,内心复杂。那里面的,是她的血亲,一个从未有机会睁眼看世界的生命,如今却成了连接恐怖真相的诡异枢纽。她强迫自己冷静,以医生的视角思考:“如果……如果基因真的可以编码超越蛋白质合成的信息,比如记忆、情绪片段……那这无疑是生物学界的又一次地震。丁守诚他们,是否已经掌握了部分解读甚至……利用这种信息的能力?”
这个猜想让所有人不寒而栗。操纵基因已足够惊世骇俗,若还能窥探甚至篡改生命的记忆与意识,那将是何等可怕的权力?
就在这时,一直仔细翻阅着彭洁带来的药品流向记录的苏茗,忽然轻轻“咦”了一声,眉头紧锁。
“怎么了?”庄严立刻问道。
“庄主任,彭姐,你们看这里。”苏茗将几份不同的记录摊开在桌上,手指点着上面的日期和药品名称,“这是近三个月来,几种特殊的营养支持剂和代谢调节剂的异常申领记录,批号很偏,用量不大,但申领频率很稳定。最初我以为是某个特殊病例的长期用药,但核对过护理部的排班和重点病人清单,对不上号。”
彭洁凑过来仔细查看,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几批药……我记得,当时药房还特意询问过,但上面有丁教授的特批签字,说是用于一个‘院外合作观察项目’的志愿者,我们就没再审究。”
“院外合作观察项目?”庄严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哪个项目?和谁合作?”
彭洁摇了摇头:“记录上没写具体名称,只有丁教授的签字和一个模糊的项目代码……‘project bridge’。”
“bridge?桥梁?”苏茗喃喃道。
“还有这里,”苏茗又抽出另外几张纸,是之前庄严和她整理的、关于坠楼少年李默和苏茗女儿的部分基因序列对比图,“你们看他们基因镜像区域侧翼的这些非编码区段……之前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镜像本身,忽略了这些看似冗余的序列。我把这些序列提取出来,用基础算法跑了一下……”
她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快速操作了几下,调出一个复杂的生物信息学分析界面。屏幕上,两段原本被认为无意义的基因序列,在特定的比对参数下,竟然显示出高度的相似性和某种……奇特的互补结构。
“这……这不像自然的突变或冗余,”庄严凑近屏幕,眼神中充满了震惊,“这更像是一种……人为设计的‘接口’或者‘锚点’!”
“接口?锚点?”彭洁不解。
“就像电脑上的USb接口,或者网络地址,”苏茗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如果基因镜像现象是某种‘设备’,那么这些特殊序列,可能就是让不同‘设备’能够连接、通信的‘端口’!”
这个发现如同在黑暗中划亮了一根火柴!如果丁守诚他们的实验,不仅仅是在创造或观察特殊的基因个体,而是在试图将这些个体连接成一个……网络?!
“project bridge……”庄严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难道他们的目的,是建造一座用基因作为基础的‘桥梁’,连接所有这些特殊的个体?”
这个设想太过大胆,以至于房间内陷入了一片寂静。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前主流基因编辑技术的范畴,涉足了近乎科幻的领域。
“如果真是这样,”老陈缓缓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那林晓月的婴儿,李默,苏医生的女儿,甚至……这个标本,”他指了指密封箱,“可能都是这个庞大网络中的节点。赵永昌和丁守诚想要的,可能不仅仅是控制几个基因特殊的个体,而是控制整个……网络本身!”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就在他们被这个可怕的猜想所震撼时,彭洁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推送的本地新闻。她随意地瞥了一眼,正准备关掉,目光却猛地定格在新闻配图上。
“你们……快看这个!”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庄严、苏茗和老陈立刻围了过去。
新闻标题很普通:“市医院花园惊现奇异树苗,夜间发光引市民围观。”
配图是一张有些模糊的手机照片,拍摄于夜晚。在市医院中心花园的一角,一株看起来像是树苗的植物,通体散发着柔和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乳白色荧光,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显眼。周围的草木在它的映衬下,显得黯淡无光。
这景象本身已经足够奇特,但真正让安全屋内四人瞬间失声、血液几乎凝固的是——
在那张不太清晰的照片上,他们都能隐约看到,那发光树苗的叶片脉络,以及周围空气中仿佛被映照出的微小光尘,隐约构成了一个他们刚刚还在讨论的、无比熟悉的图案——
一个简化了的、散发着微光的dNA双螺旋结构!
而且,在那螺旋结构的特定节点上,闪烁着的光点分布,竟然与苏茗刚才在平板上展示的、李默和她女儿基因镜像区域侧翼的那些特殊“接口”序列,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这……这怎么可能?!”苏茗失声惊呼,手中的平板几乎掉落。
一棵自然生长的、会发光的树苗,其形态和光芒效应,竟然与高度机密的人体基因序列存在对应关系?!
庄严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大脑飞速运转。医院花园……突然出现的发光植物……基因双螺旋形态……与“桥梁项目”关键序列的相似性……
一个荒谬却又似乎唯一合理的解释,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的思维。
“它不是自然的……”庄严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战栗,“这棵树……它可能根本不是自然进化的产物!它很可能……是被人为‘设计’出来的!利用的,可能就是丁守诚他们掌握的、那种能够创造基因‘桥梁’的技术!”
“人造的树?”彭洁感觉自己的认知在被颠覆。
“或者叫……‘生物工程造物’,”苏茗接口道,声音同样颤抖,“如果基因真的可以作为‘接口’,那么理论上,不仅可以连接人类,也可以将这种‘接口’植入其他生物,甚至……创造全新的、能够与人类基因网络产生互动的嵌合体生命!”
这棵突然出现的发光树苗,不是一个偶然的奇观,它极可能就是“project bridge”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某个意外泄露的,或者……被故意放置的“活体证据”!
它是一座桥。
一座连接着人类基因秘密与未知自然领域的、发着光的桥!
“我们必须立刻去现场看看!”庄严当机立断,“这棵树苗,可能是我们找到实验地点,甚至理解他们最终目的的突破口!”
老陈立刻表示同意:“我去准备一下,医院现在眼线很多,我们得小心。”
苏茗和彭洁也立刻起身,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迫切。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间隙,苏茗的平板电脑上,那个还在运行基因序列分析的软件,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提示音。分析结果出来了更深入的一层。
苏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屏幕上是那棵发光树苗照片中提取的光点模式,与李默、她女儿基因“接口”序列的深度比对结果。相似度高达92.7%。这已经足够惊人。
但更下方,一行自动匹配的、来自庞大基因数据库的比对结果,如同终极的嘲讽与命运的宣判,赫然显示着:
“最高序列相似性匹配目标:标本编号 ZY-1985-01 (苏茗孪生兄弟)。匹配度:98.3%。”
那棵发光树苗的基因“烙印”,与浸泡在福尔马林中那个胎儿的标本,几乎同源!
苏茗的孪生兄弟,那个本该在三十多年前“死亡”的基因嵌合体,他的生命编码,竟然以这样一种诡异而壮丽的方式,在一棵破土而出的树苗上,得到了延续和表达!
它不是一座普通的桥。
它是一座用她至亲骨血的生命编码构筑而成的、通往未知与救赎,也可能通往更深深渊的……血色桥梁。
苏茗看着那行冰冷的数据,又看了看桌上那沉默的密封箱,最后望向屏幕上那棵发着微光、形态优美的树苗,泪水无声地滑落,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悲伤、荒谬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的悸动。
生命的编码,以最残酷也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展现了它超越生死、物种界限的、令人敬畏又恐惧的力量。
而他们,正站在这座发光桥梁的起点,前方是迷雾,身后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