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百年祖宅的墙壁里,
嵌着的不是砖石,
而是会呼吸的基因手稿,
它们在月光下对我低语:
“我们,才是最初的实验体。”
夜色如墨,细雨悄无声息地浸润着远郊的山峦。丁氏祖宅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坳的阴影里,飞檐翘角像垂死挣扎的爪子,撕扯着沉甸甸的夜幕。这里没有路灯,只有远处城市天际线投来的微弱光污染,勉强勾勒出宅院轮廓的模糊剪影,像一头蛰伏的、呼吸停滞的巨兽。
庄严和苏茗将车停在距离宅院一公里外的废弃林场,徒步靠近。空气湿冷,带着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气息。雨水顺着庄严的雨衣帽檐滴落,冰凉的触感让他因连日疲惫而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身旁的苏茗紧抿着唇,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里面燃烧着为女儿寻求真相的决绝火焰。
彭洁提供的药品流向线索,如同一条断头的溪流,最终隐没在这片属于丁守诚家族的土地上。而苏茗在整理母亲遗物时,意外发现了几张泛黄的、出自丁守诚早期研究的手稿残页,上面涂抹着难以理解的符号和一些类似基因序列的片段,其中一个模糊的坐标,隐约指向了这座祖宅。
“就是这里了。”苏茗压低声音,指了指前方那片被高大院墙围起来的黑暗。院墙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如同溃烂的伤口。
没有门铃,锈蚀的朱红色大门上挂着一把早已失效的沉重铜锁。庄严从背包里取出液压钳,冰冷的金属在寂静中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锁链应声而断。推开大门时,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惊扰了沉睡百年的幽灵。
宅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庭院里杂草丛生,几乎没过膝盖。正堂屋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散发出浓烈的霉味和尘埃的气息。手电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布满蛛网的梁柱、倾颓的家具和地面上厚厚的积尘。
“分头找?”苏茗提议,声音在空旷的宅院里激起微弱的回音。
“不,一起。”庄严语气坚决。在这种未知而诡异的环境里,分开行动的风险太大。他握紧了手中的强光手电,另一只手不自觉摸了摸口袋里的那个小安瓿瓶——彭洁交给他的“xG-7”样本,它此刻像一块冰,贴着他的皮肤。
他们先从正堂开始搜索。家具大多被白布覆盖,如同停尸房里的遗体。翻找的过程小心翼翼,但除了些毫无价值的旧物,一无所获。书房里,书架倒塌,书籍散落一地,大多是被虫蛀空的古籍或早已过时的学术期刊,与基因研究毫无关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压抑和焦躁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两人的心头。难道线索有误?或者,重要的东西早已被转移?
就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苏茗的手电光无意间扫过西厢房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她忽然“咦”了一声。
“庄严,你看这里。”
庄严循声望去。那面墙壁由青砖垒成,与其他墙壁并无二致。但苏茗蹲下身,用手指拂去墙脚厚重的灰尘,露出了砖缝间一些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普通泥灰的填充物痕迹,颜色略深,质地也更细腻。
“这些砖缝……”苏茗用指甲小心地抠刮着,“好像被重新填补过,用的材料不一样。”
庄严心中一动,也蹲下身仔细查看。确实,这一片区域的砖缝填充物,与周围墙壁相比,显得过于“新”和“精致”了。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工具刀,用最细的探针伸进砖缝,轻轻拨动。
探针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不是砖石。他加大力道,一小块填充物被撬了下来。里面,赫然露出了一角非纸非布的、带着奇特韧性的材质,颜色暗黄,上面似乎还有字迹!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兴奋。庄严不再犹豫,用工具刀小心地扩大突破口。随着更多的填充物被剥落,隐藏在墙壁里的东西逐渐显露出来——那不是一张或几张纸,而是整整一叠,被卷成筒状,紧密地塞在掏空的砖缝里!
他屏住呼吸,如同进行一场精密手术般,小心翼翼地将那卷东西完整地取了出来。入手沉甸甸的,材质奇特,触手冰凉而柔韧,仿佛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生物皮革。
他们退到稍微干净些的堂屋,将手电光集中在这卷“手稿”上。展开的过程异常艰难,材质似乎因为年深日久而有些粘连。当它终于被完全摊开在地面上时,尽管上面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难以辨认的字迹,两人还是瞬间被吸引住了。
这并非普通的实验记录。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复杂的化学分子式、扭曲的基因图谱草稿,以及大量用暗语和代号记录的观察笔记。字迹潦草而急促,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与丁守诚后来那种道貌岸然的笔迹截然不同。
“看这里!”苏茗的手指指向图谱旁边的一行小字注释,“‘容器稳定性测试,第七代,活性维持失败,基因崩溃……’容器?他们在用什么做容器?”
庄严的目光则死死盯住图谱中央,那个被反复勾勒、修改的核心序列结构。虽然细节模糊,但那大致的轮廓,那独特的回文结构和侧翼序列……与他自身基因中那段“锁链”,与父亲留下的“乱码”钥匙,有着惊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性!
这不是后来的复制品,这是……原型!
“还有这些……”苏茗翻到另一部分,上面记录着一些类似药物配比的公式,旁边标注着“xG系列基础培养基优化”。“xG……和彭护士长说的那个……”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在那页手稿的右下角,一个用红笔重重圈出的、几乎力透纸背的词汇,像一摊凝固的鲜血,撞入了他们的眼帘——
【活体胚胎】
旁边还有一行更加细小的、仿佛因恐惧而颤抖的备注:
【伦理界限已破,吾辈罪孽,百死莫赎。然‘默示录’之门……必须开启。】
活体胚胎!默示录!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原来,早在几十年前,在这座阴森的祖宅里,丁守诚就已经跨过了那条最不该跨过的红线!他用活体胚胎作为实验的“容器”!那所谓的“嵌合体”,所谓的“基因锁链”宿主,其最初的源头,很可能就是这些消失在历史阴影下的、不被期待的“产品”!
而“默示录”……这个如同最终审判般的代号,果然从那个时代就如影随形!
就在两人被这残酷的真相冲击得心神震荡之际,庄严耳廓微动,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射向洞开的房门外的庭院。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万籁俱寂。
但他分明听到,或者说,是感觉到了一种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摩擦声。
像是什么东西,拖着沉重的步伐,踩在湿滑的草丛和碎石上。
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正在朝着他们所在的堂屋……靠近。
“有人来了。”庄严压低声音,瞬间关闭了手电光,并将苏茗拉到自己身后。整个祖宅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
那诡异的摩擦声,在黑暗中变得更加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庄严的手,缓缓摸向了别在腰后的战术手电,并将它调整到强光爆闪模式。苏茗也紧张地握紧了口袋里的防身喷雾。
是谁?丁守诚派来清除证据的人?赵永昌的爪牙?还是……这座祖宅里,除了他们和这些手稿之外,还有其他……东西?
黑暗中,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如同丧钟,敲打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手稿上的“活体胚胎”和“默示录”字样,仿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红光。
真相的入口,也是陷阱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