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园的客厅里,一片死寂。
顾洲瘫在沙发上,忍不住又摸了摸茶几上从鼎盛国际带回来的诡异摆件。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却远不及他心里那股寒意。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几个小时前在张经理办公室里的那一幕,玻璃瞬间结霜,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凝视,还有秦渊那句不容置疑的“走”。
当时吓懵了没细想,现在安全到家,后怕劲儿过去,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和疑惑涌了上来。
他扭过头,看向旁边沙发上那位罪魁祸首。
秦渊大爷正舒舒服服地靠着,手里拿着顾洲的平板,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不知道又在玩什么新发现的弱智小游戏,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在那栋邪门大楼里临阵脱逃的不是他。
顾洲越想越不是味儿。他可是把全部身家性命都寄托在这位千年鬼王身上了,结果呢?碰到硬茬子,二话不说,拎着他就跑?这跟他想象中的大佬画风严重不符啊!
“咳!”顾洲故意咳了一声,试图引起注意。
秦渊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个……大佬?”顾洲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嗯。”秦渊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算是回应了,注意力显然还在游戏上。
顾洲憋不住了,蹭地坐直身体:“不是,我说……咱们刚才,跑什么啊?”
他顿了顿,努力想让语气听起来更客观一点:“我不是说那个东西不可怕,它确实吓人。但是……大佬,你可是……你哎。”他比划了一下,意思是你这么厉害的存在,“那种东西,难道你也搞不定?直接把它揪出来灭了不行吗?老是这么躲,我心里真没底。”
想想当时自己吓得差点尿裤子,结果这位爷居然选择战略性转移,顾洲就觉得心里不平衡。
秦渊划动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甩过来一句刻薄的嘲讽。他只是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红眸看向顾洲,里面没了平时的慵懒或戏谑,是一种近乎严肃的审视。
这种反常的沉默让顾洲心里更毛了。
“你觉得,”过了好几秒,秦渊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罕见近乎沉重的质感,“本王是怕了那藏头露尾的秽物?”
顾洲被问得一噎,没敢吭声。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不然呢?难不成是怕黑?
秦渊扯了扯嘴角,那弧度里没什么笑意,反而有点冷:“蠢货。若单是那东西,即便它有些年头,吸饱了怨气,本王若要灭它,也不过是多费些手脚。”
他踱步走到顾洲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姿态依旧带着惯有的慵懒,但眼神却锐利得像刀。
“那为什么……”顾洲更糊涂了。
“因为你。”秦渊打断他,语气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我?”顾洲指着自己鼻子,一脸懵。
“对,就是你。”秦渊的红眸锁定他,一字一句道,“记得那看门的老头说过什么吗?本王煞气太重。”
顾洲点头,吴大爷是这么说过。
“你以为那老东西只是随口一说?”秦渊冷哼一声,“煞气重,力量霸道,这是事实。但放在现在,这意味着麻烦。”
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打个比方,你的灵魂,就像个纸糊的破杯子,脆得一碰就碎。而本王的力量,是烧得滚开、能熔铁化金的沸水。现在,因为这该死的血契,这沸水非得往你这破杯子里倒。”
顾洲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你觉得会怎么样?”秦渊盯着他,“轻则烫个半死,重则嘭杯子直接炸了,魂飞魄散。本王的力量哪怕只是稍微放开一点,余波都够把你那点可怜的魂魄震成渣渣。刚才在那办公室里,若是真动起手来,第一个死的肯定是你。”
顾洲的脸唰一下白了,手心里瞬间冒出冷汗。他一直知道自己弱,但从来没这么直观地理解过这种弱会带来什么毁灭性的后果。
“这……这么严重?”
“不然呢?”秦渊靠回沙发背,语气嘲弄,“你以为血契是什么?浪漫的共生契约?它是枷锁,是把双刃剑。它让本王能留在阳间,得以恢复,但同样也把本王的力量和你这脆皮容器死死绑在了一块儿。”
“这还只是其一。”秦渊继续道,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字字砸在顾洲心上,“其二,因为这该死的契约,我的力量不是想用多少就用多少。我的力量施展,会受到你这个容器上限的制约。简单说,我现在能调用的力量,最多不能超过你灵魂能承受的极限,否则先崩坏的还是你。”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目光扫过顾洲脖子上挂着的玉佩,秦渊的声音更沉了,“你觉得一旦打起来,那个东西会第一时间攻击谁?”
顾洲下意识地指向自己。
“还不算太蠢。”秦渊哼了一声,“本王是能弄死它,但在那之前,它也有足够的时间先把你撕碎。到时候,本王是给你报仇了,然后呢?等着血契反噬跟着你一起玩完?这笔买卖,亏到姥姥家了。”
他靠在沙发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所以,不是我想跑,而是当时那种情况,立刻撤离是最优解。硬拼,风险太大,尤其是对你。”
顾洲彻底说不出话了。
原来不是掉份儿,不是打不过。
是因为自己太菜,成了最大弱点,拖了后腿。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后怕,有震惊,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他之前居然还在心里偷偷埋怨秦渊……
想想也是,秦渊这种级别的存在,怎么可能真的被吓跑。一切反常行为的背后,原因竟然都出在自己身上。
他一直以为自已是抱上了金大腿的挂件,现在才明白,自已其实是拴在金大腿上的一个易碎品挂件。大腿跑得快跳得高,但得时刻小心别把挂件摔碎了。
“我……我不知道是这样……”顾洲的声音低了下去,有点讪讪的,“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秦渊瞥他一眼,“以为我故意藏着掖着,看你笑话?”
顾洲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我没那么无聊。”秦渊重新拿起平板,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懒洋洋,“虽然看你出丑确实有点意思,但还不至于拿你的小命开玩笑。你死了,我麻烦更大。”
顾洲:“……”谢谢您嘞,最后一句完全可以不用加的。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这条锁链给了秦渊滞留人间的凭依,也给了他一点狐假虎威的底气,但更是一道催命符,将他们的命运死死捆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窗外,远处鼎盛国际大楼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之前的探险,像是一场无知者无畏的闹剧。而现在,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那栋楼的分量,以及压在他和秦渊身上名为血契的沉重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