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线)
茶室那场耗尽心神、近乎赤裸的对话,最终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结束。文砚知没有再看苏既望一眼,也没有对那份沉重的真相和更沉重的忏悔给予任何回应。她只是缓缓站起身,面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然后,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躯壳,沉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包厢。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里那个充满痛苦忏悔和未解情绪的世界。
苏既望僵在原地,没有阻拦,也没有追出去。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挺直,却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脆弱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瓦解。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任何靠近都是惊扰。他给予的真相太过残酷,他带来的悔恨太过沉重,她需要时间和空间,独自消化这片情感的废墟。
他独自在空寂的包厢里坐了许久,直到服务生小心翼翼地敲门询问,才恍然惊醒。他结账离开,走到停车场,看到她车子的尾灯刚刚驶出路口。他没有犹豫,启动引擎,保持着一段安全的、不会被察觉的距离,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夜色中,两辆车一前一后,穿梭在流光溢彩的城市脉络里。前面的车开得平稳,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后面的车跟得专注,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不敢越界的守护。没有通话,没有闪灯,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像是无声的送行。
直到看见她公寓的灯光亮起,那盏温暖的、属于她和安安的灯火,苏既望才将车停在街角的阴影里。他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那扇亮灯的窗户,许久,才缓缓驱车离开。他没有再去打扰,仿佛完成了一个必须的仪式。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苏既望没有再出现,没有电话,没有信息。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文砚知的世界里短暂退场。但每天清晨,当文砚知打开家门准备送安安去幼儿园时,总会在门边的角落,看到一个素雅的花纸包裹的小小花束。
不是玫瑰,不是百合,也不是任何带有热烈花语或昂贵象征的花朵。只是一小束简单的、新鲜的白色雏菊。纤细的茎秆,洁白的花瓣,嫩黄的花心,在晨光中带着露水,安静地绽放着,不张扬,不讨好,只是静静地在那里。
没有卡片,没有署名。但文砚知知道是谁送的。
白色雏菊。花语是:深藏心底的爱、离别、以及……藏在心底的希望。
第一天,她看着那束花,目光复杂,停留了片刻,最终没有去碰它,牵着安安的手离开了。第二天,她依旧没有碰,但目光停留的时间长了几秒。第三天,她犹豫了一下,弯腰将花束拿了起来,进门后,找了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接了清水,将雏菊插了进去,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她没有刻意去欣赏,也没有丢弃。那束花就那样安静地待在角落,像一段无声的注解,提醒着那场尚未完结的对话,和那个暂时退场、却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的人。
文砚知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原样。公司、家庭、孩子,三点一线,忙碌而充实。但顾川驰来看她时,几乎一眼就看出了不同。她依旧是那个冷静干练的文砚知,但眼底深处,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沉淀下来的疲惫和……某种释然后的空旷。她的话比以前更少了,偶尔会看着某处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顾川驰没有点破,也没有追问那晚谈话的细节。他只是如常地和她讨论工作,陪安安玩了一会儿拼图。临走时,他站在门口,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包容:
“砚知,”他轻声说,像一阵暖风,“很多事情,没有标准答案。也不必急着寻找答案。”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跟着你的心走。无论走向哪里,我和安安,都会在。”
他没有说“我支持你原谅他”或“你应该恨他”,只是告诉她,尊重她内心的感受,无论那感受是什么。他给予的,是毫无压力的、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文砚知抬起眼,对上顾川驰清澈了然的目光,心中微微一暖。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轻声道:“谢谢。”
门轻轻关上。文砚知转身,目光再次落在那束白色雏菊上。花瓣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恨意依旧盘踞,但似乎不再那么尖锐刺人。委屈依然存在,但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角落。真相像一场剧烈的地震,将她固有的世界震得四分五裂,但震后余生的废墟上,似乎也透进了一丝新的空气。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和苏既望的关系,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自己这五年的情感。
但至少,她不再需要背负着那个错误的“背叛”的枷锁前行了。
她需要时间。而他也终于学会了,给予她最需要的——安静的陪伴和等待。
夜色温柔,雏菊静默。一切,都还在缓慢的愈合与重建之中。
(第一百零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