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线)
初遇的舞步余韵未消,苏既望的“网”便以文砚知无法预料的方式,更细致、更精准地铺开。他没有急于推进暧昧,反而将接触包装成了一场场看似纯粹的、基于智识吸引的交流。
他邀请她去的,不是奢华餐厅或私人会所,而是一场在顶尖大学举办的、关于“非标准分析”的晦涩学术讲座。讲座内容艰深,听众寥寥。文砚知本以为会是一场煎熬的应酬,却惊讶地发现,当主讲人提到某个关键引理时,身侧的苏既望竟能极其自然地接上后续的证明思路,观点犀利,直指核心。
讲座结束,人群散尽。月光下的校园林荫道静谧无人。苏既望很自然地与她并肩而行,将刚才讲座中争议的焦点,引申到更宏大的数学哲学层面进行探讨。他的思维跳跃而深刻,不再是商场霸主,更像一个与她棋逢对手的同行者。那一刻,文砚知忘记了“投资”,忘记了“家族危机”,完全沉浸在与高手交锋的智力快感中。这是第一个精准的触动——他懂得她精神世界的语言。
几天后,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包裹送到了文砚知的实验室。打开,里面是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略有磨损的旧笔记。扉页上有某个已故数学大师的签名和密密麻麻的批注——正是她寻觅已久、传闻早已绝版的哥德尔不完全性定理早期研究手稿的影印本。没有附言,没有署名。但这份礼物,比任何珠宝鲜花都更具杀伤力。它无声地宣告:我了解你的学术追求,我尊重你的智力世界,我愿为你提供最顶级的“精神食粮”。这是第二个,更沉重的触动——他投其所好,且直击灵魂。
这些超越世俗、直抵内心的举动,像一场温柔的腐蚀,悄然瓦解着文砚知用理智筑起的高墙。她开始不自觉地期待他的下一次出现,期待那种思维碰撞带来的颤栗。她发现自己会在讨论时,短暂地忘记计算“好感度增量Δ”,而只是单纯地享受与他对话的过程。
危险。这感觉太危险了。
深夜,她在日记本上写下潦草的字迹,像在试图捕捉和封印那失控的情绪:
“日期标记。定理可以被证明,公式可以被推导,甚至宇宙的规律亦有其逻辑可循。但心动,无解。它像一个无法被纳入任何方程组的奇异点,破坏所有预设的收敛性,让我的逻辑体系濒临崩溃。我试图定义它,约束它,求解它……却发现,它本身就是最大的变量,颠覆了一切算法。”
合上日记,她感到一阵恐慌。那个最初被定义为“目标变量”的男人,正以一种无法计算的方式,入侵她的领地。
周末来临前,苏既望的电话如期而至。他的声音透过听线传来,平稳如常,内容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引力:“砚知,我在邻市有个并购项目需要实地考察,涉及一些复杂的风险评估模型。我记得你的博士论文涉及相关领域的优化算法。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吗?周末两天。”
他用了“砚知”,不再是疏离的“文小姐”。他给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工作需要她的专业知识。他甚至精准地预判了她可能拒绝的借口,提前堵死。
电话这头,文砚知沉默了。理智在尖啸着警告:这是一次孤男寡女的出行,意味着关系的巨大跃升,风险不可控!情感却在疯狂鼓噪:这是一个更深入了解他工作、与他并肩的机会,是超越肤浅社交的真正连接!
脑海中,数学模型彻底失灵,变量乱窜,无法求解。最终,情感那微弱却执拗的光,穿透了理智厚重的迷雾。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
电话挂断,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跨过,便再难回头。这场始于算计的博弈,终于将她自己也变成了局中人,而赌注,是她严防死守的心。
(第七章 完)